洒云天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五师兄之死(加了一些)

作者 : 海缇

妙妙先打发人快马送信给德秀,希望他能赶到巴塘。她害怕信件落入敌手,只有拿出自己的一把飞镖做信物。

沿途断断续续可以看见被野兽啃咬的残缺不全的尸首,有藏人也有汉人,妙妙和洞赛等人不敢在路上耽搁,又不敢进入宗里西藏官方的驿站换马,她只有找走马帮的时相熟的人家。经过察瓦岗附近草原的时候她找到了正在放牧的小措吉。

小措吉认出了她,连忙冲过来拦住:“妙妙姐,夏大人他们杀了宗本嘎鲁老爷,你不能进察瓦岗,嘎鲁老爷家的寡妇刚回来,像只发狂的山猪叫着要报仇。”

嘎鲁的老婆是够胖的,妙妙听着笑起来:“你们这些乌拉都散了?”

“是,卓大人还好吗?后来我没看见他。”

妙妙压低声音:“放心,他很好,只是谁也不能说。”

小措吉松口气:“我谁也没敢说,只告诉了卓玛。听说卓大人失踪了,卓玛一直骂我来着。”小措吉讲了那几天的遭遇。“你走的那天半夜,我们就被伏击了,乌拉里面有人也开始闹起来。夏大人早有准备,他们没讨着便宜。但是他们就像追着兔子的狼群一样咬着不放,一路上死了好多人,夏大人就叫我们各自逃命去。”小措吉从来没有见过大规模的战斗,血肉横飞的惨象让他心有余悸。

他的口齿不是很清楚,讲的啰啰嗦嗦颠三倒四,妙妙好容易才听明白了。藏兵人多势众,夏为先和赵霁云等人早就疲惫不堪,战斗力大打折扣,只好一直往东边打边撤,经过察瓦岗休整的时候发现那个宗本老爷跟叛军勾连,夏为先一刀将他宰了,之后转往巴塘,希望能会合那里屯垦的军队在西行。其实妙妙知道他们往东走是希望能引开追兵好让康亲王等人西行与秦梧的军队会合。

她一直疑惑,那天在草坝上往前打探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伏兵,难道是从察瓦岗赶上来的?藏人在高原上的纵横自如,远比汉人行动敏捷,察瓦岗到草坝快马也就两天的路程。她想起那些天在察瓦岗的小措吉等人与后来的土匪骚扰事件,也许这些都是有心人为了拖延军队的行程干的,夏为先就是发现了这点才杀了嘎鲁。

他们在小措吉家换了马,妙妙再三警告:“你小心些,千万不能说我们经过这里,这些马赶进深山里养几天再放出来,别让那些人看见,否则祸事就到了,他们会说你勾结汉人。”妙妙看了一眼卓玛。卓玛是怎样做了小措吉的妻子,连嘎鲁家门口的狗都知道,嘎鲁家的寡妇只怕不会放过小措吉夫妇。

妙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全:“你们逃进深山,去找那个洛登佛爷吧。”

卓玛停下了打酥油的手,楞在那里,小措吉结结巴巴的说:“不会,不会有事的。”他们是隔壁一个宗的差巴,再说这些牛羊全是自己的,他们一家走了,牛羊怎办?

卓玛却打断小措吉的话:“我们听妙妙姐的话走吧,嘎鲁家的女主子是头会吃人的豺狼,难道那些老爷们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差巴讨公道?狼怎么可能怜悯山羊。”她想起往事不禁打起了哆嗦,“我的一个小姐妹被嘎鲁看上,就被她用鞭子活活抽死了。”所以她曾经庆幸自己长的普通才能留下一条命来,饶是这样,上次还差点被割了舌头。她告诉妙妙:“你们要小心,现在连路过的马帮都被他们赶回去了。”

有了小措吉和卓玛的提醒,妙妙等人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贸然进入村寨。

翻东达雪山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郎色一脸惊慌的回报,他们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几百具汉军和藏兵的尸体。

东达雪山上盛夏犹有风雪,那些尸体已经被埋得只剩下半截,狂风兀自吹着雪花打转。妙妙看得心惊肉跳,虽然希望不大,她还是叫洞赛等人看看还没有活着的,她和徐家胜也一个个查看过去。尸体都冻得发青僵硬,看样子死了好几天了。

徐家胜突然扑到山壁的一个雪堆上嚎叫起来:“杨大人,是杨大人。”

妙妙赶上去,徐家胜和郎色已经用手和刀鞘将人扒出来一半,侍卫副统领杨铎正靠在山壁上,脸色灰青,显然早已经死了,他的腰以下都没在雪中,膝盖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她不禁心慌意乱,连杨铎都死了,那夏为先和赵霁云呢?徐家胜扒开一点,那横着的人衣服看上去正是武官的甲胄,她也跟着跪下来,抖着手将松散的雪扒开,那人的衣服和脸一点点的露出来,狐皮帽子下半张脸都是血冰渣子。

“五哥!”妙妙惊呆了,她哆嗦着缓缓地模上他的脸颊,满是冰渣子的脸凹凸不平,已经是僵冷,一下就把她的手指粘住了。

他们急急忙忙又将所有的尸体都仔细查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两人认识的军官,看来赵霁云等人已经月兑险。

刨去浮雪,下面就是积雪结成的冰坨子,杨铎与夏为先的身下是一大滩的凝固成冰的血,将他们牢牢的冻在冰块上,两人已经僵硬得掰不开。风雪越来越大,雪粒子打在身上唰唰作响,转眼那些尸首又被埋得更深了些。最后他们在这里搭起了帐篷,将他俩围在里面,才能点起火把。妙妙和徐家胜不想假手他人,亲自举着火把将他们一点点的化开掰直。

郎色知道汉人喜欢囫囵尸首入葬,怕尸体运到山下会滴水腐烂,骨殖不好收拾,他出了个主意,到山下的农家买了两只牛杀了迅速剥皮,趁着温热合着血将两人紧紧地裹起来后。山脚下澜沧河谷的气温热风极为干燥,没两天,整块牛皮就收缩的紧紧的,他们在外面又包裹上毡毯打包成了一个驮子放在骡马背上。

妙妙对郎色的用心非常感激。

趁着装殓的时候她检查了一下,杨铎身上没有半点伤,那些血全部是夏为先的,夏为先的头部曾被箭贯穿,看的出那伤处理过,箭矢被折断,致命伤在肩部,被斜砍了一刀,正正的砍入左胸口,看样子是失血过多死的。

看着面前两具尸体,火把的烟雾形成了一条条的阴影在妙妙忧伤的脸上掠过,徐家胜低声道:“夏大人这种伤就是救治了也活不成。”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法救。

而杨铎似乎死因不明。徐家胜忧心忡忡:“杨大人的父亲是川陕总督杨琛。”

妙妙看了他一眼:“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卓大人与杨大人这些大内侍卫哪个不是世家之子,元勋之后,不过家世高低罢了。寻常人没那资格。”

“你呢?”

徐家胜有些扭捏:“我的舅舅是当年皇后娘娘的太监总管何德祖,皇后娘娘早逝,皇上登基后,他就跟了王爷,所以才把我弄进来吃皇粮。可惜他死的早……”

何德祖死后,那个阴阳怪气的浮生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康亲王府的总管。有人说何德祖是浮生害死的,徐家胜不知道真假,也无无所谓报仇,他虽然个子高大看着有些傻气实际上却很谨慎,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会去相信。但是在众人包括卓湛、杨铎、浮生眼里,他与浮生不是一路人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心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反正他们家只剩他一个,活也好死也好,他懒得去捧浮生的臭脚求得活命。偏偏浮生性子别扭,就吃他这一套,对他很疏离却从没有找过麻烦,那起子惯于踩低爬高的小人模不清深浅,也不敢乱来,于是这些年他就这样不咸不淡平平安安的在康亲王府混吃等死,直到这次来西藏。

虽说没法去计较,但是那些流言终究留下了些许阴霾,那天他看见浮生吃瘪意外的感觉极爽。浮生作威作福惯了,这些年不要说他们这些侍卫,就是皇帝的心月复,大内总管陈德明也对他友让三分,谁敢这样当面训斥。于是他对第一个吃螃蟹的妙妙热络起来,对正在做的事迸发出无限的热情。这要是以前,他肯定只是抬抬眼皮随大流不吱声的,那时他只是个小侍卫,拿主意的人有的是。这次他却一有时间就开始啰啰嗦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康亲王府的几个要人的身份地位和身后的关系网交待了个遍。这点子热络日后救了他的命,反过来他也救了妙妙,最后他成了妙妙这一生忠诚不二的朋友,这一点跌破很多人的眼镜,包括卓湛,在他看来傻大个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家伙。也许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他们没有时间再去查看其他人的死因。但是以杨铎和夏为先的身份,他们都不该死在这里,而且那些尸首里一个低级军官也无。两人满心疑窦的闷头上路,一路上越发小心。这里离巴塘快马也不过一天的路程。为了安全,徐家胜也换上了宽大的藏袍,盐井过巴塘一带气候和暖,他热的将衣服褪到腰间,两个袖子在前面打个结。

妙妙只是几年前到过巴塘一次,跟现在大不一样。现在这里郊外到处是田地,阡陌纵横,麦子已经收割掉了,青菜还是绿油油的,颇有点中原乡村的味道,但是地里一个人也没有。

郎色和几个人往前打探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土司老爷的官寨和衙门都被烧了。”

“那赵大人他们打探到没有?”据沿途的消息,他们正是往这里退过来的。

“小人不敢多问,街道上都是喇嘛在探头探脑。”

妙妙和徐家胜对望一眼,妙妙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她虽然不敢完全相信洞赛,但洞赛就是突然发难也不敢杀了她,危险的只是徐家胜。她现在只希望德秀接到她的信后会尽快赶过来。

巴塘土司的官寨与屯垦衙门正处在上下街道两头,只看到两栋黑乎乎的断壁残垣矗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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