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云天 第一卷 第四十章雀儿山

作者 : 海缇

(家里有事,更新太慢。还可能断更,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少的字数就上架烧烤了。)

杨琛勒令巴塘郑延熹先整兵出发前往乡城围住孔撒土司,自己这边分兵增援,剩下一半人马继续北上。乡城在巴塘的南边,妙妙走北路,对此毫不知情。

此时汉地暮秋,高原却已进入冬季,天气一日寒似一日,大雪纷飞,朔风怒号,满目皆白。这种寒冷不像中原的冷,那种冷是由外而内,高原上的寒气却像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最先受不了的是徐家胜,里面穿着皮袄,外面还披着羊毛织的氆氇楚巴,仍然瑟瑟发抖,每日早起后都要呼呼喝喝打几番拳脚才能暖和起来。

曾科,麦宿,岗拖一带,层峦叠嶂。雪浪起伏。在夏日,山月复之中山水漫流,本就潮湿,如今这些潮湿的地方的水汽都凝结成冰覆盖在路上,到处可以觑见闪闪发光的冰面,宽的地方可达十余丈。谷底溪流也凝结成冰,一踩上去,冰面破碎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他们只有在马蹄上裹上枯草,走的小心翼翼。临走前陈和春一直嘱咐的“火速”二字压根无从谈起。

他们是自东向西走,正好横切南北走向的横断山脉,一路上的河流众多,也是南北走向,上面都没有桥。所幸大的河流里有牛皮船可渡,小的河流都冻结成冰,小心一些总能过去,不需要如夏日一般淌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沿途海子山,雀儿山这两座雪山高可插天,冰雪终年不化。此时越往上爬,积雪更深,开始时牵马走,后来让马在前面踩路。爬海子山的天气晴好,但是登雀儿山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爬到半山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雪风眯眼,看不清道路,他们只有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郎色身后。本来就感到空气稀薄,呼吸困难。要张大嘴巴协助鼻孔,现在强劲的冷风又来咽人,喘气成了大问题。这时身下的积雪已经深得没膝,所谓走路就是吃力地把两条腿从雪中倒替着拔出来,再轮换着插到前面去,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气力,每一步之间,都要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一阵子。

妙妙只走过一趟,郎色也好几年没走这条路了,将近山顶的时候他发现迷路了,他喘着粗气转来转去还是没有发现标志着山顶垭口的玛尼堆,连风马旗的影子都没看见。

走在最后的徐家胜突然破口大骂起来。格桑和郎色只是略通一些汉语,对汉族男人的粗言秽语不甚明白。妙妙大吃一惊,徐家胜正跟在妙妙后面,她往后一看,只见素日里言语温和总是带着一股羞涩憨态的徐家胜突然满脸戾气,费力的舞着手,嘴里边喘气边骂。此时风非常大,是迎面吹来的,将他的咒骂声往后吹去,吹成了断断续续的一片。妙妙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在风的间隙中传来的几句话都不堪入耳,句句都在问候山神的母亲。

徐家胜个子非常高大,比格桑和阿布还高半个头。因为实在太高,手长脚长,导致看上去行动似乎有些不协调,还好因为当侍卫,训练久了,实际上行动还算敏捷,身姿挺拔,不至于驼背。他相貌端正,这是康亲王府的侍卫甄选的基准。但是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女圭女圭脸,这么高的个子加上那张女圭女圭脸,看着又有些不协调。还是因为他的身高海拔,妙妙曾经戏称他爬雪山,永远比别人呼吸更困难一点。

诸位知道,在海拔极高氧气极稀薄的地方,有时候人突然会变得异常暴躁,渴望与人吵上一架,大脑不受控制的大发脾气。

但是妙妙和郎色格桑等人的解释当然不会这么科学,而且藏人爬雪山都是噤声,就是不能随便发出声音,以免激怒山神降下雪崩,更何况是粗言秽语。

郎色见徐家胜神情乖戾,听完妙妙的解释,吓得直叫“山神保佑”,直接跪下来向山神祈祷,恳求他宽恕这个不知轻重的汉人。

徐家胜发泄完后,脑子稍微正常了一些,见前面三人神色惊慌。跪在雪地上磕头如捣蒜,才回过味自己干了什么。刚刚进藏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妙妙这些赶马人千叮万嘱过,在西藏赶马人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雪山山神。他自然敬畏神灵,而藏地四处都是神仙妖怪,这个民族是与神怪紧密相连的,他素日里也很小心,连路边的石块都不敢随意乱踢,这回不知道怎么了。他心中不由得惊慌失措,讪讪的也想跟他们一起跪着请罪,但是此时他因为缺氧已经有些不辨方向,晕乎乎的往旁边踏出一脚,却一脚踩在一个松动的雪块上,整个人一头栽下去,滑下去好几丈,脑袋撞进了一个雪窝里,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妙妙等人祷告完回头才发现徐家胜不见了,顺着痕迹一下子就找到像鸵鸟一样插在雪堆里的徐家胜,他们连忙滑下去将他拔出来。幸好刚下过大雪,面上的雪还是疏松的,脑袋除了几处擦伤淤青外没有大碍,但是一只脚却崴了。

徐家胜没有昏过去,但是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看着不像活人。郎色很是惊恐,连碰都不肯碰他。

天很快的黑下来,原本算好时间一天可以翻过雪山,此时模黑下山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徐家胜不能走了。他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找不到路,那就沿路返回找个地方宿营。

往下走还好些,格桑扶着徐家胜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的往下走,其实不能说是走,根本是在滑。最后他们在一个避风的山崖下找了个地方,搭起一个小帐篷偎依在一起过夜。妙妙用带着的跌打药简单处理了一下徐家胜的脚。简单的医术赶马人都会一些。但是听妙妙说,她看骡马的病更在行,缓过劲来的徐家胜满嘴的感激话陡然变了一个音。

雪在半夜的时候停住了。

郎色一夜没合眼,到了早晨的时候清理出被雪埋了半截的帐篷之后,他不肯走,将妙妙扯到一边,枯瘦的老脸上满是惶恐:“山神的意思是留下他。”

妙妙吃了一惊,用活人祭山这种事情她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还真有,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现在都是用替代物。

郎色见她不说话,演了下口水,惊慌的眼神瞟过正坐着的徐家胜:“不这样,我们谁也走不成……”

妙妙却不让他说下去:“我绝不会扔下自己的同伴。”

见郎色闻言有些羞愧又带着不甘,妙妙皱眉,要是他认定了山神要留下徐家胜做伴这可真麻烦。妙妙虽然敬畏神明,但是这点跟她老爹秦梁一样,老头子逢庙必应景烧香,碰见菩萨一样参拜,却最喜欢拉萨的关公庙,在他的影响下,一度藏地的关公庙随着汉人的扩散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建的到处都是。但他也只是敬关公忠义,对关老爷的神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其余的只是入庙随俗罢了,相信与盲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此时内讧,郎色要是真的走了,这里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们不熟悉道路,妙妙不能得罪向导,加上郎色不是一个狠心肠的人。她温言解释:“你要是害怕,可以先走。再说了,要是山神真想留下他,昨天就该摔死他。但是很明显,山神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只是给了他小小的惩罚。”徐家胜的右脚肿的老大,根本不能走了。

郎色意动,见他神色松动。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妙妙松了口气。毕竟他虔诚的信奉神明,要是他真的执拗起来,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和格桑月兑下徐家胜的那件氆氇楚巴铺在雪地上,让他躺上去。徐家胜小声嘀咕抱怨:“我会冻死。”他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

两人小声的笑起来,边在衣角打结边揶揄他:“不把你拖下去,你也会冻死,左右都是死,你自己选。”

徐家胜闭上嘴,摆出一脸杀身成仁的表情。妙妙和格桑闷声笑得腿软,笑了一阵开始大口喘气。在这里不能激动,说笑都不能大声,否则高原反应有可能会突然给你一下,就是格桑和妙妙这样常年行走在高原雪山上的人也不能幸免,后果是怎样谁也不知道,徐家胜其实很幸运。见他实在冷不行,格桑将自己的包袱里的一件氆氇拿出来给徐家胜盖上。

他们喂完马,驱赶马走在前面踩路。

格桑拽着衣服结沿着马踩出来的道路前进,拖着徐家胜往上爬,妙妙在后防止他滑落,一直旁观的郎色突然走到前面将另外一个结抓在手中,闷不吭声的与格桑一起使力。

三人就这样拖着徐筒子庞大的身躯在雪山上艰难的一步一挪,因为路凹凸不平,徐家胜的身子不断地按摩丈量着山神的肌肤,昨天的惊魂让他还有些心有余悸,嘴不停地咕哝道歉。也许是他的唠叨终于惹烦了山神,走了一段,郎色低低的叫起来,垭口那鲜艳的风马旗在风中烈烈飘扬,老人高兴又欣慰,眼里甚至泛出了一丝泪光:“山神真的原谅了他。”

就算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确信神明保佑这点让四人信心大增,但是山神明显没有完全原谅徐家胜筒子,他的腿还是肿的那么大,他还是需要别人将他拖下山。四人好容易挣扎下山,一天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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