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革教易俗
听说妙妙要走,相处这些日子。赵霁云知道她看似随和实际执拗的脾气,只好找张英堂要二十个人护送。妙妙拒绝了:“有他们跟着,我反而更不安全。”她向德秀要了郎色:“你把他给我吧。”这是郎色的要求,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能去拉萨朝佛。见妙妙离开,他想一起走,说是跟着这些屠夫去拉萨,菩萨会怪罪的。
妙妙正准备上路,陈和春的亲兵赶过来:“十姑娘,陈大人找您。”
陈和春的仆役和幕僚们在听闻主人要入藏陆续都辞的辞逃的逃,剩下的老仆倒是忠心耿耿地跟着到了昆明,可惜年岁比陈和春的爷爷都大,两个加起来将近一百五十岁,执手相看泪眼,最后陈大人很悲惨的孤身上路了。在路上还买过两个纳西人,结果一个也逃了,一个死在白茫雪山。后来还是夏为先拨了几个给他做亲兵服侍他的起居。这个一脸精滑相的少年叫做小石头,只有十五岁,夏为先看他实在年幼瘦小,把他弄到陈和春这里有照顾的意思。
“知道找我什么事?”这家伙嘴很甜,腿脚勤快,妙妙跟他混熟了。塞给他一把风干的牦牛肉干。
小石头有些嫌弃:“十姑娘,有果子不?天天吃肉腻歪的紧。”
妙妙给了一个重重的爆栗:“乖的你?嘴吃滑了,今天要果子明天要白菜的?往下的日子没吃的时候都有呢。”
小石头的眼睛一直往妙妙的包袱里睃,进藏之后蔬菜水果就没得吃了,天天是糌粑酥油茶肉干,有时候连肉也没有,吃的人嗓子眼直冒火。只有大人们能分得一些水果,在这里,水果是精贵玩意,那些土司们弄这些东西听说也不容易。昨天他还看见赵大人将白利土司送来的梨藏了五个,肯定送给了十姑娘。
妙妙失笑,掏出两个梨塞给他:“就你眼尖,别贪嘴一下子吃完了。”
“十姑娘,那个土司少爷想跟着您走,陈大人不肯捏。所以找您说说。”小石头兴高采烈的藏起来:“给老叔一个。”听说他家里被黄河淹了,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叔侄两个,干脆一块当兵,至少有口饭吃。
妙妙刚走到陈和春的住处,就看见杨琛的亲兵守在外面,徐家胜也被叫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只有等在一边。里面的声音时大时小,俩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妙妙和徐家胜越听越心惊。没多久,杨琛阴着脸的从里面走出来,貌似他与陈和春不知道又因为哪件事谈崩了。陈和春的脾气很好,轻易不得罪人。能把杨琛气成这样说明事情很严重。
陈和春正在屋子里焦躁地踱来踱去,见妙妙和徐家胜进来,连忙开口:“秦姑娘,你跟德秀说说,留下来我不会亏待他,我手下的官职由他挑一个。”德秀想跟着妙妙走却被陈和春强留住,这样能沟通而且忠心的通译没处找去。
妙妙为难:“我想为您做事德秀还是很乐意的,只是拉萨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康巴人不能在拉萨做官。拉萨的那些贵族们会因为这个原因敌视大人的。”
德秀和赵霁云也是这么说,陈和春叹口气:“只是做幕僚或者师爷也不行么?我身边很缺这样熟悉藏区的人”
妙妙摇头:“最好不要,除非是你的奴隶。德秀不是普通的康巴人,他是崇喜土司家的继承人。拉萨的那些人不会容忍一个康巴土司对他们指手画脚,不过这一路上他可以帮您的忙。”
陈和春似乎还有话想说,见他欲言又止,妙妙微笑道:“陈大人,我马上就走了,您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有了对比才有发现,杨琛对待藏人的暴虐直接突出了陈和春的温和从容。妙妙觉得陈和春虽然油滑却是个诚心诚意为了藏地稳定做长远打算的人,就算有些软弱,喜欢见风使舵,但是哪个人是十全十美的?所以她对陈和春的态度发变得和婉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样硬邦邦的客气。
陈和春的包子脸挤出一团褶皱。掂量了几次,最后突然坐下来伏案疾书,写好两封信后盖上自己的大印用火漆封好,递了其中一封给徐家胜:“秦姑娘,还得麻烦你与徐侍卫火速将信面呈王爷大人。”
徐家胜连忙将信揣入怀里。陈和春随后叫小石头进来,将另外一封递给他:“六百里加急。”
妙妙微微挑眉,刚才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已经传递出一个可怕的信息——革教易俗,杨琛似乎想大规模对付喇嘛寺。但是陈和春明显不会跟她商量这种不确定的事,也不会让她一个赶马人参与。她踌躇半晌,终究不能装聋作哑,最后问道:“大人可记得那位竹卡的小队长仁钦罗布?就是那个集结了数百人准备闯拉萨为活佛报仇的那位。”
陈和春点点头,这件事足以说明密宗在康藏地区已经深入人心,不能轻易动摇。
“我爹说过‘藏人人性质朴,有四种美德,即,仁爱,节俭,从容,有礼。’”妙妙恳切地望着他,“藏人崇尚佛教,对杀生非常反感,战争抢劫,也很少杀人,汉人流落在藏地,随处可以得到食宿;他们素来节俭,但是非常喜欢布施,平日积蓄,随时散去,从来不会吝啬;他们生性活泼可喜。遇事从容,在别族的人看来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却不觉得那是烦恼,平常也很少看见他们哭泣哀号等等着急模样;他们非常讲究礼节,甚至语言中很少有骂人的话,不像汉人那样尖酸刻薄。巴塘郑延熹杀的那些人,除了一些作恶的喇嘛外还有不少无辜居民,据说当时半点反抗也无。但是这种情况只是特例,这次他们措手不及,往后只怕他们心中都有了抵触,再想汉藏两族友好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生性宽容不代表他们是傻子。喇嘛教是他们的精神所在,贸然挑战只有引发更大的动乱。”
“你可听说一些喇嘛寺横行不法?”陈和春抬起头质问。
妙妙镇定的轻轻说道:“的确有,甚至有勾结匪盗,危害一方。但是也有很多喇嘛们心向朝廷,这次就是崩达喇嘛寺的喇嘛们冒着会被拉萨的藏军剥皮填草的危险救了康亲王爷。这里的喇嘛与中原僧人不同,出家后他们仍然与俗家联系紧密,每个人都是由家庭出钱供养,照样跟家人称兄道弟。家家以能出喇嘛为荣,不像中原人出家后就与家庭无关了,这不是简单的一句‘革教易俗’就可以革除掉的。陈大人,真到无法挽回的那天。望大人心怀慈悲,只诛杀首恶,不要牵连无辜。切勿激起民变。”
小石头走进来禀报:“大人,杨大人也送了一封六百里加急出去。”
“你也听见了,我俩各持己见,往后该怎么做只有看皇上的决定,一切取决于朝廷对康藏的态度。”陈和春知道妙妙已经听到他与杨琛的争执,但是他无计可施,现如今这里一切杨琛手握兵权,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是皇后的表兄,标准的太子党。靠山雄厚。而自己虽蒙康亲王和皇上赏识,但是毕竟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文人,川滇藏边务大臣的新头衔是个华丽的空架子,他除了深深地叹气,只有寄希望于朝廷的守藏方略没有变化。
妙妙发现这些天他面容憔悴,鬓角似乎白了一些。这位大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吧?一把年纪不远万里而来,妙妙想起了老爹的白发,是不是也是这样操心白的?她眼角酸涩,不想让人看出伤感,连忙垂下头去。
德秀最终在妙妙的劝说下留下来,看着妙妙与郎色、格桑、徐家胜在雪地上渐行渐远的身影,他郁闷的想挠墙。转头看见送行的人都散了,只有赵霁云留下来还望着远处的小黑点发呆,他有些奇怪:“赵大人。”
赵霁云没动,那双的桃花眼斜过来默默地盯着他,德秀被他看的发毛,抬高音调:“赵大人!”
赵霁云出神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拍拍他:“喝酒吧。”
自从大军来后,他们这支小队就被闲置在一边,连帐篷都只是扎在营地的角落里,跟周围的川军格格不入。
张英堂从帐篷后面垒的高高的雪堆里扒出来两壶青稞酒,嘴里骂骂咧咧:“娘的,这里只有这种娘们喝的玩意,跟酸梅汁差不多,不过冻过之后味道不错。”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连心事重重的陈和春都模过来。张英堂跟变魔术似的从雪堆里又弄出来一堆酒。冷冰冰的青稞酒一吞到火热的肚子里,就像在胃里结了一块冰一样,想着这些日子做冷板凳,众人越喝越不是滋味。
川军们突然跑来跑去,营地里骚动起来,一个声音吼道:“开拔!马上开拔!兄弟们,那个土司崽子找到了。”
有藏人来报孔撒土司带着母亲妻儿藏匿在乡城桑批寺。
而从头到尾没有人来通知他们,张英堂和手下诸位将官眼巴巴看着陈和春和赵霁云,陈和春装作喝醉了打瞌睡。
赵霁云眼皮也没抬:“老张,一切听杨大人的。”
张英堂气得在雪地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