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云天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无望的曲珍

作者 : 海缇

索南正在央金的酒馆里喝酒。他不肯去包厢。化装成平民出入街头巷尾店铺酒馆,听别人毫无顾忌的高谈阔论,不止能够掌握第一手消息,那一种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谁的窃喜让他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优越感。特别是在最近烦心事一箩筐的时候,他迫切需要调节一下心情。

央金捧着酒壶过来斟酒,对他妩媚的一笑,索南趁机拉住他的手,周围眼尖的酒客起哄开来,央金一把拍开低声嗔怪:“急什么,一会儿上二楼不好?”

见央金扭着纤腰往后面走去,索南笑得像偷了腥的猫,酒客们一阵羡慕,凑过来攀谈。央金艳名远播,这些人觊觎央金不是一日两日,但听说这女人的后台他们惹不起,只能过过嘴瘾,酒喝多了,话题围着央金的身材打转,难免下流起来。索南得意洋洋,你们看得见吃不着。见里面不乏有一些后藏人和康巴人,酒酣耳热之际。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

一个后藏的老人拍拍他:“年轻人,西藏有索南大人管着,咱们喝酒吧。”

几个康巴人却绷着脸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这时候他的一个随从匆匆赶来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索南皱皱眉头:“仓库出事了?”

“不是,他带着女儿来的,只说要见大人。”随从小声回道。

被那些酒客一打岔,央金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好掉转回来瞪着他。她的眉眼极为撩人,索南最喜欢她含嗔带怒的样子,见了两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不耐烦道:“又是他女儿的婚事?那个土司少爷看不上曲珍,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把公牛和母羊关在一个屋子就能让它们生孩子吗?”。

随从不敢多言,只好又匆匆跑去回话。

益西多吉和曲珍从傍晚等到了深夜,才等到索南回了八廓街的住所。

曲珍在惊恐与愧疚之中等了一个晚上,她等于是索南看着长大的,与索南早逝的妻子关系也很好。但是看见索南阴沉的脸色,曲珍知道自己这次彻底的触怒了这位拉萨实际上的掌权者。他们家在拉萨毫无根基,益西多吉是因为老实本分才被佛爷赏识成了第一代本。要是触怒了索南,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可能被赶出拉萨,曲珍这才明白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给父亲和家里惹了多大的麻烦。她咬紧下唇,跪在用酥油擦得发亮的地板上给索南磕头:“索南大人,这次的事情与我阿爸无关,是我做错了。”阿嘎土夯的地板结实坚硬,她磕的咚咚有声,很快额头上就红了一片,跟女儿跪在一起的益西多吉心疼的别开脸。

索南不为所动:“什么时候代本家的女人也可以指挥军队了?”

益西多吉鬓角生汗。跟着女儿咚咚地磕起头来。

曲珍哆哆嗦嗦的解释:“江央啦说次布啦不知好歹,想教训一下他,结果,结果……”

“结果你帮她调动了军队给沙朗指挥,后来怎么发现江央白姆骗了你?”

“是她自己说的,她想杀了那个叫秦妙音的汉人姑娘,我才知道的。大人,您救救她。”曲珍哭起来。

“起来吧,毕竟是个姑娘,小心把额头磕坏破相了就不好了。”索南良久方道:“益西啦,你派人去追沙朗了?”

“是。”

“就这样吧。这件事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再提”

益西多吉和曲珍瞪大了眼睛。

“记住了,口牢,如铁屋保身;口松,如乱纸招风。”索南的声音阴测测地,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酥油灯,素日里温文和善的面孔竟透着几分狰狞,父女两人打个寒噤,战战兢兢地弯腰退下。

刚退到门边,索南又开口:“曲珍啦,你是个好孩子。新任的昌都总管家里缺个主妇,你去吧。”

曲珍闻言捂着嘴抽泣起来,益西多吉连忙拉走女儿,喃喃地对走远了的索南解释:“她这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送他们出门的随从见曲珍哭得发晕,不解的嘀咕:“益西啦,昌都总管是素家的暨隆,是咱们索南大人的同乡,虽然身体差点,但是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想嫁他的姑娘都挤破了头,曲珍啦这是怎么了?”

“高兴的,高兴的……”益西多吉一直重复。

随从点点头,有些感慨:“不过高兴成这样真少见,暨隆真是受姑娘喜欢啊。”

见女儿回了家还倒在卡垫上哭个不停,益西多吉叹气:“曲珍啦,索南大人不追究我的失职,又给了咱们一桩这么好的婚事,就是要咱们封口。我听说那个秦妙音是原来秦老将军的女儿,现在那个秦将军的妹子,这些汉人正在拉萨横冲直撞,天天惹是生非。咱们谁也得罪不起。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把这件事忘记了吧。”

“他为什么想杀妙妙?”曲珍哭得抽抽嗒嗒。

“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这位索南大人虽然是佛爷亲自教导出来的,表面上温良恭谦,实际上肚量可比佛爷差得远了。他的那位表弟桀骜不驯,已经不知好歹地回掉了他多次的善意,又站在了汉人的那一边。他怎么还容得下?”

“你说他是想杀了次布啦?”曲珍惊愕地直起身来。

益西多吉急忙喝道:“别说了,大人可什么也没说。”

曲珍心里发寒:“阿爸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你们会把我随便嫁出去……”毕竟是个姑娘家,她不敢跟父亲说对那个土司家的少爷一见钟情。

索南对阿布的人提防的厉害,沙朗带来的土匪们都被索南打散分布在各个团里面,真正跟他一样身份的只有格桑,郎刚等十几个人,别的人都是中甸一带的收拢来。土匪们素日里都是有钱就花,没钱就抢,当兵的薪饷只有区区三块银元,西藏的银元没有洋钱值钱,根本不够一夜风流的。渐渐地,这些人感到日子还不如当以前土匪自在,开始埋怨起沙朗来。而沙朗被索南分到活佛的警卫团里当个小甲本,手下的人只听益西多吉的,他根本没法像原来在中甸当山大王那样指挥如意,心里很不痛快。这次江央白姆想追杀妙妙,沙朗嘴上应的好听,将人哄到手后又推三堵四说指挥不了手下。江央白姆只好将主意打到曲珍身上,骗曲珍说只是想教训一下阿布,出一口胸中恶气。见德秀对着妙妙柔情蜜意,嫉妒像魔鬼一样迷住了曲珍的心窍。她稀里糊涂的顺从了江央白姆的挑唆和摆布。益西多吉为人诚恳和善,手下的人都很敬重他,曲珍的话比沙朗好使,她一开口,一百来个正在休假的藏兵们二话不说就扛着枪跟沙朗走了。江央白姆得意之余说漏了嘴,曲珍才知道自己被骗,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

“算啦。”益西多吉模着曲珍的头,“天下没有父母会真的跟儿女计较。你以后少跟江央白姆那些喜欢挑弄是非的姑娘们在一起,康巴人不是说,河口的闲话听不得,你都忘记了?”拉萨的河口人来人往。是各种小道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但是经过许多张嘴的加工,流言往往走样的厉害,所以有个俗语叫做“河口的闲话听不得”,意思是河口的流言当不得真。

“我知道的,她,她不再是我的朋友而是仇人了。”曲珍抓紧父亲,眼巴巴的看着他:“你派普多吉去追,追得上吗?”。

“也许吧,只有看他们的运气了,求佛爷保佑他们吧。”已经走了大半天,这里往南出去一马平川,十有八九是追不上了,益西多吉见女儿害怕了大半夜,不想再刺激她,只有模棱两可的含糊说了。能给曲珍找一门好亲事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如今这个机会从天而降,虽然这里面弯弯绕绕,但是总算是了了一个心愿,他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叫人连夜去岳母家报喜信,请老婆和孩子们回来。

先不提益西多吉一扫愁容,兴冲冲的开始准备大女儿成亲的事宜,曲珍心中羞愧,一面担心着妙妙和阿布,总觉得该告诉妙妙的家人一下才是,又想起父亲的警告,心里闷闷不乐;一面想着德秀,总想再去看一眼,哪怕说句话也好。第二天,趁着父亲不在,她一个人溜到央金的酒馆里。

央金见她一个人来,一直看着自己不坐下,有些惊讶,连忙将她带到包厢里。央金笑道:“你好久没来了,给你恭喜了,暨隆啦会是个好丈夫。”

曲珍苦笑:“我想见德秀.”

央金惊讶的挑起眉。

曲珍哀求道:“我听江央啦说过,你是他的堂姐。我有事找他。”

“江央啦昨天回乡下了。听说沃丹啦给她找了一个丈夫,你知道吗?”。

“什么?”索南没有发作曲珍,却处置了江央白姆。想起昨晚那个阴森冰冷的声音,曲珍差点想拔腿逃回家,但是最终想见德秀的渴望占了上风。那时候咋一听索南要她嫁给暨隆,她一下子绝望了,现在可以见到他,她心里酸甜掺半,转念又想起父亲的话,她不安起来,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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