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想要救那个黄毛阿里,我的人半路做个手脚就行了,何必去求那个王爷?”德秀跟妙妙混久了,又做了这些年土司家的少爷,什么王法律令对他如浮云一般。
“谁都知道他救了我的命,再说是八哥领命做这事。”妙妙端着脖子,半躺在一个滑竿似的轿子上。这是薛定鲁弄来的,抬轿子的几个士兵被耳提面命不能颠着这位十姑娘,走的小心翼翼。妙妙不能动弹,也觉得自己是找罪受,心里又惦念着阿布,自己挨了那一枪,阿布红了眼,不让他出那口气,肯定会憋坏了,没想到索南又出幺蛾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赵霁云和龙虾带着一千多人已经出发,而且薛定鲁也派人送信去了。不过她的一颗心总是提着,偏偏自己的手又废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动了动无力的手指,恨不能把那个对自己开枪的廓尔喀人千刀万剐。
“王大哥,陈大人和翰文他们有消息了?”
护送妙妙的还是那位王伍长,闻言回道:“据说在达拉克边境一带,应该没有遭遇上。”
妙妙吁口气,她的性子是天塌下来当被盖,操心不上的就不想了。
德秀还是觉得不靠谱,在中甸的时候那位王爷古里古怪的,想起那个太监对妙妙不怀好意的样子,他皱皱眉头。
妙妙苦笑:“他有事求我呢。”
“什么事?”德秀奇怪,康亲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下在西藏跟个土皇帝差不多,哪有什么事要找妙妙帮忙?
“我不知道。”妙妙眯缝着眼看着蓝天上飘荡的白云,心里忐忑,她也没把握能救下人来,“你没发现王爷前倨后恭,变得和蔼可亲。这次出来之前他还特地将我找去嘱咐了一番,原来我装傻不想搭理他,不过现在少不得要听听他的条件。谁让我欠了那个黄毛的一条命。如果要求太离谱,那只好由佛爷出面了。”拉萨方面对班*禅喇嘛开放的外交政策以及私下接见英国使节表示不满,导致他的立场尴尬,这是他不好出面说情的原因。在妙妙想来,康亲王所求了不起就是大哥和二哥的立场问题,但是这个她左右不了,想来他也明白,只要不是这个,别的都好说。
但是妙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康亲王的条件既简单也不简单,他将会坐镇云南,需要一个合伙人,一个忠心耿耿的合伙人。他坦言:“我身边除了浮生,全是皇兄的人。”他离不了这些人,是保护也是监视,要不是远离中原,他还找不到机会跟妙妙接洽,“我要一个退路。”妙妙的职业和身处的地理位置正是他需要的。他详细讲述了自己在朝中的艰难处境,有妙妙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重点就是他与皇后太子势不两立,太子日后绝容不下他,但是在皇帝面前,两人却是叔侄一家亲。两人角力,青熙明显处于弱势,因为他所有的一切全盘被皇帝哥哥掌控,未来由太子继承,若有变数,生死由不得他半点。
拉萨夏季的正午有些炎热,他依然门窗紧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屋外隐隐约约的蝉鸣和屋里的闷热让妙妙额角生汗,心浮气躁,她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不行的,我爹说过一句,虽然大家各自营生,但是说起秦梧莫桐,大家就会想这是一家子。同理,说起我和七哥,就连木土司都会看二哥几分薄面。要是跟你合作,人人都会以为秦家人投靠了你。说句大不敬的话,历来皇位之争都是鲜血铺就,我不能因为自己做的事让他们卷入是非之中。”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妙妙懂。她当年虽然选择跟着阿布远走西藏而不是投靠师兄们,但是这些年没有二哥照拂,她未必有这么好过。投桃报李,她不能做有损于师兄们的事,他们不像自己和七哥,身后都是一大家子,牵扯极广。秦家两代人血染疆场挣回来的前程和荣耀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再说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想着长命百岁,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是却透着诡异。
青熙有些迟疑的开口:“如果你们都死了呢?”
妙妙吃了一惊,青熙连忙苦笑:“不是真的死掉,也不用遮遮掩掩,说实在,出了丽江鹤庆一带,没什么人认识你们。”
死遁!为毛自己要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妙妙秉承秦梁老头的作法,无论做什么事都力求光明正大,就算是搞小动作也要掰个理由来让它显得理直气壮,对这种明显找不到任何优良借口的鬼蜮伎俩非常排斥。她后悔没有同意德秀的劫人计划,在这高原之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只要制造一个小事故就好了,自己太过小心了。她掂量了一下救命恩人的分量,想起黄毛阿里应该是个细作,心肠又硬了起来:“算了,我尽了力,那根黄毛爱死不死。”
青熙愣住了。
让他更惊愕地在后头,秦大姑娘已经开始考虑那位黄毛的后事:“不过能否允许我给他做个法事,不知道他喜欢哪种死法?”天葬大多数外族人接受不了,最后她请求:“绞死怎么样?”至少有个全尸。她嘴里一个说法,心里却想着快马通知日喀则找个理由将亚历山大扣下好拖延时间。
青熙没想到自己摆出哀兵的姿态,结果这个姑娘仍然不甩他,看来他太高估了礼义廉耻这种东西对秦大姑娘的腐蚀度。他伸手拿起漆花木柜上的摇铃摇了摇,浮生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青熙将那信纸抽出来对着妙妙微笑了一下,他生得极为秀美,这一微笑却透出几分古怪,笑得妙妙毛骨悚然,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她想起戏台上荆轲一去不复返的慷慨激昂,心里生出几分悲凉来,后悔自己一个不察听完了亲王大人的心里话,这下子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