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富开的是酒楼而不是早点,故喜来她们的晨食还是得去里府外排队解决。不说里府施粥是有时间限制的,但那稀得跟水一样的粥,喜来便不感冒了。为这,她已经悄悄在心里琢磨要怎么说服洪杨开早点。
倒不是喜来自己有着多么良好的饮食习惯,注重早餐,而是她觉得老冲跟春丫瘦得碍眼,嗯,要再养肥些才好。
“进来吧。”好半晌,春丫才冷声对幼崽爹道。
他低低应了一声,头也不敢抬的进了小庙。春丫看他这样,面色缓了些。
说起来,春丫不讨厌他,只是不喜欢他出现在喜来面前。她也知道他们过得不容易,可是他们这些人,又有谁容易的呢?
“有什么事快些说。”
他听得春丫放轻了语气,感激得朝她点头。却不知他俩之间的互动,让喜来瞧个正着。
喜来伸了伸懒腰,“春丫,我饿了,还有吃的没?”
春丫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吃吃吃,整日吃,吃货一个,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话虽这样说,却转身忙活开了。
本来今天起得就晚些,再被幼崽爹他们这一打岔,是赶不及去领粥的了,只能拿以往的存粮对付对付。
老冲笑呵呵对着幼崽招手,幼崽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爹爹,见他没有反对,便颠颠跑过去,瘦瘦弱弱的身子,又让喜来的养猪计划里多增一个名额。
“有什么事,说吧。”喜来侧头看着玩着老冲手指的幼崽,话却是对他爹说的。
幼崽爹偷瞄了她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想了一宿的话,临到嘴角却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看得喜来嘴角直抽抽。
话说,那群闲着没事干的乞丐倒底是怎么看的?她哪里表现出对他有意思的样子了?说他漂亮,老实说他整日脏兮兮的,五官中除了两只跟幼崽一样圆溜溜的眼,她就没瞧清别的了。再说了,她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之徒么?她是很有内涵的好伐!
让她不爽的是,他躲什么躲啊他?
她看上去就那么饥渴?会对着一个脸都还没瞧清,交谈次数为单数,还是一有孩子的已婚夫男产生什么不可抑制的炽热情感不成?至于防狼似的对着她么?要不是怕小幼崽没了亲生父亲,以后日子更不好过,她才懒得再去理他。
动不动就掉泪,还是不是男人啊他?那副娘娘腔的样子看一两次是新鲜,久了谁耐烦看,她就是再没眼光也不会看上个哭包男人。
得,这人完全忘了这是女尊世界了。
“不想说的话就先吃吧。”
春丫将吃食端上来,是用水将馍馍泡成的糊,虽然不喜欢,喜来还是端起来往嘴里灌。
她两三口就解决了,春丫白了她一眼,端起碗再盛一碗给她,喜来咽了两小口,忙把其余的往小幼崽碗里倒。“幼崽快吃,吃肥些才好卖。”
幼崽吃得香甜,一个劲的点头,好像很欢喜能够肥了被人当成猪崽卖。
幼崽爹见喜来将碗放下,连忙匆匆解决碗里的糊,有一点他很明白,眼前这个少女是个极没耐心的人。
“奴,奴想求您帮奴找件差事。”
出声的是春丫,“什么?”
幼崽爹抬眼看了看喜来,见她只是扬扬眉,遂低下头,将话重复一遍,这次说得通顺许多,也没了抖音。
“怎么突然想到叫我帮你找差事?还有,好好讲话,别奴来奴去的。”
少女平静的语调,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他盯着自己的手,将想了一宿的话说了出来,越到后面越小声,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力一点点流逝。
“幼崽还小,这辈子还很长,我不能让他一辈子受这种苦,等攒够了银子,我想帮他削籍,找个好人家平平顺顺过下去……”
说到最后,他都忘了要说什么,脑子里来来去去就一个念头,他的幼崽不能像他这样下贱的过一辈子。
略带哽咽的腔调,让春丫听得心酸,如果她的爹爹还在的话……,扭头却看到喜来看着幼崽爹的头顶怔怔发愣,春丫心一跳,正欲张口,喜来却似有所觉的对着她笑一笑,春丫忙将视线移开,转而研究起手中的破碗。
“行了行了,只是问一句就换来你这么多话。说吧,要找什么差事?”
少女皱着眉头挥挥手,道,“先说好,要求不能太高,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我也还待业中呢。”
他听得半懂半不懂,但还是急急道,“不拘什么差事,但凡能糊口就行。”
“你会什么?有没有拿手的。”
他听得一窒,像他们这样的人,哪会什么手艺。轻轻摇头,苦笑着,“不会,奴什么都不会。”
喜来终于学会了大周国女人的招牌动作,翻白眼。得,又回去奴啊奴的了。
“你不是针线活做得蛮好的嘛?”喜来好心地提醒。
他还没开口,春丫就替他说上了,“针线是个男的都会。”
他脸色黯然地点头,针线是每个男人都必须会的,而他只会简单的缝补,这样根本算不上手艺。也只有她才会觉得他的针线活好吧。
“啊?”喜来张大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后模模鼻头嘟喃,“我觉得做得挺好的呀。”
他红了脸,也不知为哪般,轻声道,“奴只在衣领袖口处做得好些。”
喜来拉着自个身上的袖口来看,正是他做的那件,也不知在想什么。幼崽早在用完食便被老冲拐到一旁玩去了,春丫跟他都静坐着,不去打扰她沉思,却心思各异。
春丫现下心情极为复杂,拦着喜来不去帮人家又显得不尽人情,毕竟人家是真过得艰难,可是不拦着又怕俩人真生出什么事。虽然喜来说过她根本就不喜欢他,但这个人毕竟名声在外,喜来现在又是领事她们说的什么青什么盛的年纪,到时真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春丫急得咬手指头,女乃女乃也真是的,也不管管,还说什么喜来有分寸,没听领事她们说么,男女之间哪来什么会寸。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你先等等,有头绪了我再跟你说。”
还没等春丫想完法子,喜来已一锤定音。看着感激涕零的幼崽爹,再看看跟女乃女乃玩得满头大汗的幼崽,春丫咬牙,算了,大不了往后她看紧点,嗯,还有,喜来是一定要时时敲打敲打才行的。
事情到这也算议完了,春丫当下赶人,等他们的身形不见,春丫转身严肃地看着喜来,叮嘱了一番鳏夫门前事非多,男女授授不亲之类的老生常谈。
喜来嬉皮笑脸的做了诸多保证,那轻狂的态度惹得春丫又是一阵怒斥。
往常皆是喜来将老冲背到蹲点地,然后开始她一天无所事事的逛荡。今天却反常的没有马上走,而是招手让二残子过来,说是有事相询。
春丫以为喜来是要忙活幼崽爹的事,气得在心里暗骂她瞎积极,听得一两句后才发现不是,这才放下心来。
“老二,你说这来阳县哪家书肆书最多最齐全?”
二残子偏头想了想,道:“应该是辅明斋吧,据说什么书都有,且还多是真迹。”
喜来撇嘴,她倒无所谓真不真迹,她关心的是别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二残子可不会以为喜来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找她聊天。
喜来耸耸肩,“没什么,不过是想找一份抄先的活。”
“你要当抄书先儿?”二残子跟春丫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吃惊的内容却有不同。
春丫知道喜来是识字的,但她以为喜来只是稍微习得几个字,没想到……,“喜来,抄书先儿要识很多字的,那些字你都识得么?”
喜来手又痒了起来,将春丫的头发揉乱,“也不是全都识得,但当抄书先儿还是没问题的。”
春丫闷闷的不应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二残子却是这样道,“要当抄书先儿的话,还是别去辅明斋的好。”
喜来挑眉,“哦,这是为何?”
二残子当下将她知道的都说出来,末了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当抄书先儿了?”
“不是突然,好久以前就一直在想了。”别的却不肯多说了,二残子见此也不再追问什么,她是知道她的,要是这人不愿意说,你就是逼得再紧她也不会吐口,逼烦了她能编出大套大套的谎话来。她可没兴趣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受骗。
不过她最后还是强调,“你要当抄书先儿到别的书斋去,那辅明轩不是个好选择,东家黎楚昭不是个好商量的。”
喜来笑了笑,狠狠拍了她几下以表谢意,“仙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