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值更人从院门过,璃韵这才知道已是四更天,自己竟是失眠到了这个时候。
侧过身来,诣尘的气息平稳,脸庞被头顶的红瑛八宝琉璃灯照得暖堂堂的,红晕有致。璃韵便伸出手指从他的额前滑下,一路轻轻的画出一条诣尘侧脸的曲线来。
他是这样干净清透的男子,让人心生眷恋。
把头探进他的臂膀里,诣尘自是揽过来,抓住她的手。
“怎么还不睡?有心事?”诣尘闭着眼浅笑,“我来猜猜,是为了锦钏的事,还是为月婵的事?或者两者皆有?”
璃韵就嗅着诣尘肩颈里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诣尘拍拍璃韵的肩,笑道:“大宅大院之家自是诸事庞多,你嫁来自是要委屈你了?”
“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我嫁与那小户之家,每日只清茶寡粥便是不委屈的了?”璃韵窝在他怀里笑道。
叹了口气,诣尘搂紧了璃韵,“我自是有这样的想法,小户之家自有小户之家的好,不用你这样四处逢迎,不过为换一时平静,又哪里知道不过是疾风骤雨的前奏罢了。”
璃韵便抬了头,“为何这样感慨起来,不像平常的你。”
诣尘挤出一抹笑,伸手把璃韵揽回来,“我只是觉得你自从嫁到这里来,过得并不舒畅。有些委屈了你。”
眼眶便湿润起来。
扪心自问,若是回到前世来嫁与的不是诣尘,可能如今呆在这府里便是苟延残喘,指天大骂了。
恰恰是遇到了心中所想所念的人,心才这样踏实下来,开始认认真真的过日子,谋划幸福。
人都是自私的,如今能这样安得其所,不过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旁护着守着,知道床榻一边有着时刻惦记自己的的人便觉得一切都是好的了。
“你不必多想,府里的事我自是能够应付过来。我能遇到你,才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啊。”
这话说完,璃韵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这很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诣尘就笑道:“如若有一天,我们能躲开这大宅恩怨,只留几亩薄田在身边,拥有大把时光,我们就要把山川美景都走遍。”
“这有何难,我们现在便有几亩薄田,也有大把时光啊。”
“可是我们会渐渐的拴在这薄田上,拴在这时光里,而不是自己支配的山川美景。”诣尘无不遗憾的叹口气,鼻尖微凉,在璃韵的额头上轻蹭。
“太太不准的是吧?”
诣尘点点头,“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无妨。母亲自是很早便仰慕父亲了,你也清楚,崔家自是几代世袭苏州织造,在苏州便是稳稳的脚跟。我们与杭州织造府、江宁织造府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扶持遮饰,皆有照应的。
“早年父亲去杭州织造杨家行走,便与母亲熟识,不过当时迫于太爷的影响,父亲还是娶了苏州知府的女儿,就是前室太太,大少爷的生母吕氏。吕氏过世前的这四年里,母亲不顾家里媒妁之言,硬是不嫁,痴痴的等着父亲,当时豪言,就是当个妾也是无所谓的。
“但是杨家岂能同意,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在当时算是轰动一时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个缘故,吕氏生了大哥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大哥三岁时便辞了世。
“父亲自是豪门阔礼把母亲娶进门,声势排场自是比我们的还要隆重上十分,若是不避嫌,可能连皇帝南巡都没有那样的排场。
“如今你过门可能就了解了,这府里自是人心难测,不服之人十之八九,再加上吕氏病了这几年,家里的事不大管,府里自是乱作一团的。母亲为了整顿家风,不知生了多少气,呕了多少血,可如今你看,几个姨娘自是活得滋润有致。
璃韵便懂得了其中含义,“太太自是因为老爷娶了这几房姨太太,心便冷了?”
诣尘便打趣,“如今我还未娶,你就已是这副模样,可想当时母亲的形势。”
“你还拿我取笑了,女人自是要为自己挣几分的,况如今这府里大小事由,皆是太太一手打理清楚,如今繁盛,能少了太太几点好处,所以太太心中不平,我自是能理解的。”
诣尘有些感激之情,又觉璃韵能够理解自己母亲的苦楚,便心里一阵暖流,捏了捏璃韵的鼻子,“母亲如今年纪日渐的大了,精神短些,我既是她亲生的儿子,你便要多帮着她些。”
“哎呀呀,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好像我刚去太太那里学了一天的掌家经,就回来和你诉苦了似的。”
“你个伶俐人,刚说我取笑了你,如今你便取笑我来了。”
璃韵掩嘴笑了起来,手指便在诣尘的臂膀上画着圈圈。
“可是,你说老爷自是那样喜欢太太,又大费周章的娶了太太过来,给杨家也挣足了脸面,应是琴瑟夫妻才对,为何那二少爷却也在你前头?”
诣尘歪了歪肩膀,“前室太太心中自是知晓母亲的事的,临终前便把家里能抬的,能挡事的,都抬给老爷做了姨娘,那杨姨娘是其一,但前室太太却算错了步子,哪里能想到如今她是畏缩的一个人。陆姨娘虽抬了姨娘,但一直不受老爷喜欢,任谁平白不顾塞过来个女人都不能适应……”
璃韵听了便嗤笑起来,诣尘皱着眉胳肢了她两下。
“母亲过门之后一直无子,老爷生气,请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钱,后来倦了,又和太太争执起来,这才时常去了陆姨娘那里,才有了二哥。母亲自是气不过,瞧着荣姨娘一直是贴身的人,所以给了老爷,倒也争气,生了三哥。原是打算过继给母亲的,却恰巧这时怀了姐姐,过继一事便搁下了。”
“那,陆姨娘应该在荣姨娘之前啊,为何陆姨娘如今却排在荣姨娘之后?”璃韵立眼问道。
诣尘笑了出来,勾了勾嘴角,“都是姨娘,排名不过是个虚的,也就是母亲爱给人定位置。”
璃韵吐了吐舌头,心里不禁想到当时的情景,该是怎样的一幅你争我夺的场面,香艳少不了,硝烟自是也不会缺。
却争了半天,逃不过岁月的弹指,谁能想到后来还会杀出个郑姨娘呢?
“你倒是说说郑姨娘的稀罕故事,为何提起便是硝烟滚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