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郑姨娘的故事这样稀罕呢?”
诣尘便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你成天只管想这些,现在也不好生睡觉了。”
吐吐舌头,璃韵仍是粘着他讲,诣尘便顿了顿,说道:“你可知这郑姨娘是谁?”
璃韵便笑了起来,“我哪里晓得郑姨娘的出身,若是知道了这会子还要问你啊?”
“你可曾知七年前的盐运官司一案?”诣尘这样问,璃韵当然是要摇头的,自己当然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故,她才来了多久呢?不过听诣尘的口气,这事似乎就属于街头巷尾传遍的市井话题一般,所以就附和着点了下头,诣尘自是看出来,浅笑起来。
“也许你一直生在闺阁之内,未曾听说。七年前有人上报朝廷,说都转盐运使司中饱私囊,用着朝廷的粮饷私自运作私盐,当时闹得民不聊生,百姓想要吃上口盐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为何?就因为盐价太贵?那官盐呢,就一点都不流通了?”璃韵支起点身子,眼睛正巧能看到诣尘漂亮眸子。
诣尘蹙了蹙眉,眼睛看向了一边,“盐价贵是一个方面,只不过当时的官盐极少,除了进贡朝廷分发各官员俸禄之外便就所剩无几了。百姓想要吃盐,只能找当时的黑商,于是盐价一再的被抬升。”
璃韵眨眨眼睛,“难怪,这样子民不聊生的事情定是有人要上报的呀。皇上那里知道之后,定是怒不可赦吧。”
“你以为马上就有人上报,自是官官相护的。这事一直拖了四五年,当时的都转盐运使司赚得盆满钵满打算告老还乡,国子监祭酒却突然一道折子上报给皇上,连着这几年官盐的生产、调度、分配的账目都一并呈了上去。铁证铮铮,那都转盐运使司也就无话可说,只能伏法。皇上命人抄家,却只抄得其账目上的十之三四,剩余部分那都转盐运使司只道说是挥霍了,也无从查证。皇帝大怒,将全家老小70余口皆发配边远。”
诣尘说起这事,神色中带着些愠怒,口气直冲,颇有激动之态。
璃韵便努努嘴,“你和我说起这事干嘛?难道和郑姨娘有关?”
“都转盐运使司有个极为疼爱的孙女,因小时体弱多病,有道士说是不足之症,说那孙女不能食人间烟火,乃需在道观里清修,才能了此劫难。家里不知找了多少替身送去道观都不管用,那都转盐运使司还斥资动手兴建了宜仙观,也不管用,最后无法,只能将孙女送去带发修行。而那孙女,便是郑姨娘了。”
璃韵扬了扬眉毛,瞪圆了眼睛,嘴巴更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信?”诣尘掐了掐璃韵粉腻的脸颊,悠悠的笑道。
便摇了摇头,“哪里能不信,只是,太过传奇了些。可是郑姨娘又怎么会嫁给老爷的呢?”
“这是后话了,不过是三四年前,太太才与我提起。郑姨娘的爷爷,也就是原先的都转盐运使司郑使司,年逾60,自是疼爱至极这个孙女,官司一事,他必是早有耳闻,又无法月兑逃,所以在事发之前,早已偷偷将所受之贿所贪之赃都留给了郑姨娘,为保郑姨娘安危,更是不顾身份体系,硬是送给了老爷当妾。你如今也瞧见了,郑姨娘自是风流美人胚子,况所带嫁妆又富赢至极,老爷又怎会推辞?”
自古以来,有钱才是硬道理,这话一点不假,亘古至今何时错过?
原先就奇怪,为何郑姨娘的七小姐能够这样留在身边养活,还能大大方方不避嫌的称“娘”,想来太太也是拿郑姨娘无法,因为郑姨娘身段样貌皆不输,又有这样的财气在后面垫底,任谁,不腰大气粗呢。
而且自那日在涵碧苑见过之后,璃韵就深信郑姨娘是个会搔首弄姿的绝代佳人,一颦一笑都有点睛之处,自是能捕获老爷的芳心了。
虽不是正房太太,但落个清闲,自己又家底殷足,能获老爷喜爱。女人做到此样,便也足够了。
诣尘见她许久沉思,时而蹙眉挤眼,时而又鼓腮点头,可爱得令人爱不释手。
“想些什么?”
璃韵就带着些坏坏的笑,小声的问:“我在想,太太一定心里欢喜那郑姨娘没有生下个儿子,否则今后又要平添些变数。”
诣尘就沉了脸,把璃韵揽回怀里来,“我与你说一事,你只记在心里便罢。”
有这样的秘密要透露,璃韵赶紧悄言点头,窃窃笑着。
“其实郑姨娘刚过门没有多久便怀有一胎,你可记得倚荷苑过了荷塘后的东边,有茂密的一片杨梅树林,小时我常去那里玩。有一日便见郑姨娘偷偷的去摘树上的果子吃,我当时看到牙便都酸了,可是郑姨娘却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神色都轻松了下来。我当时自是不懂,后来才知那是男胎征兆。不过多时郑姨娘便流了产,打出了一个已成型的男胎来。”
璃韵不觉吸了口凉气,“这事难道府里不知?”
“我要告你的不是这事,而是,”诣尘把嘴覆在璃韵的耳边,“那孩子是郑姨娘自己打下来的。”
“怎么会?老爷老来得子该是多么庆喜,为何她会……”
诣尘就勾了嘴角,挤出一抹无奈的笑来,“郑姨娘自是知道那孩子保不住的,与其日日悬心,不如早日打发的好。”
璃韵心里一惊。
郑姨娘偷偷来倚荷苑吃杨梅,心里一定知道肚中的孩子是男胎,可若是男胎,自是事由不断,也难保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况且自己也是罪臣之女,自求平安最为重要。她的爷爷不在乎她为妾也要把她给予崔家,自是认为崔家对于她来说,是个最为妥当的庇护所。可是要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倒是不如谨慎的好。
可是能够亲手打掉这个男胎,心也确是狠了些。
一时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璃韵暗暗为自己之后的路凉了脊背,诣尘却开始思索另外的事情来。
“蒋哲涵此番前来,可能未必只是为修建海塘一事啊。”
璃韵偏过头来,“怎么?你觉得蒋哲涵有别的目的?”
“与你说了郑姨娘的事,我才想了明白,蒋哲涵的胞姐,现在就是都转盐运使司冯使司的正房太太,可你哪里能料到,如今的这个冯使司就是当时参郑姨娘爷爷的那个国子监祭酒。”
“真是太过复杂了。”璃韵脑袋一沉,眨着眼睛不得不把事情再重头梳理一遍才能想明白,“不过既然如此,又和蒋哲涵什么相干?”
诣尘冷冷的呼了口气,“那蒋哲涵现为江宁知府的同知,又有郑姨娘这样的一层事由在,只怕他想要站稳脚跟,不图什么正道,只想走些旁门左道来。而且那冯使司自是和老爷同窗,郑姨娘爷爷一事闹起来时两人还差点反了目,如今巴巴的送了这些极品宫燕来……”
“我知道了,他是想巴结我们,而且,恐怕这其中还要有冯使司的一些主意,他们家想要和我们家搞好关系。”璃韵有些要欢呼起来,自是为理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而雀跃。
诣尘被璃韵的这副模样逗笑了起来,却又兀自的叹了口气。
“只怕他们是想和我们家联姻呐。”
璃韵一怔,脑子中就清晰的浮现出六小姐凝香令人怜惜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