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一个上午风平浪静。
午后天气燥热。院子里的大树下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乘凉,大多都回屋午睡去了,偏偏这时候,总司的林嬷嬷拿着铜锣出来了,在院子里好一阵敲,待得众人都好奇探出头来,她才深吸口气,“姑娘们,都换上院服准备集合了!”
“扑哧!”马上便有人忍不住笑了,却看这林嬷嬷虽然也穿了一身枣红深衣,可是头上却偏偏戴了朵大红花,还学着姑娘家涂脂抹粉,加上她微微发福的身材,整个人倒仿佛是做媒的冰人,又或是青楼的老鸨。
她那声称呼也极不合时宜,听起来倒仿佛是召集楼里的姑娘准备接客似的。
尽管院子里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不少商贾之女也有见闻,好笑之余隐隐又有些不悦,偏生碍着面子,又不好在同窗面前声张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张嬷嬷这时也急急赶了出来。对林嬷嬷耳语了几句,林嬷嬷顿时脸色胀的通红,将铜锣往张嬷嬷手里一塞,自己转身回了屋。
“呃,姑娘们,马上便到申时了,大家都换好院服,咱们去茂松堂参加入学典礼。”
女孩子们显然对谦卑和气的张嬷嬷更有好感,当下唧唧喳喳讨论开了,有胆大的甚至当面就问,“来参加典礼的都有什么人呢?”
张嬷嬷笑笑,“自然是院长大人,以及众位先生们,顾探花,也就是咱们如今的知州大人,作为名誉院长也会出席。”
被送来松茂书院念书的,哪个没有被家里人念叨过探花郎顾佑的名字?此时听闻马上便能见到真人,不由都是小小激动了一番,泽芸好奇地左顾右盼,袍袖下双手交叉,无聊地搓着手指。
不就是顾佑哥哥要来么?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兴奋?
泽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倒不似旁人激动,百无聊赖地发着呆,间或转头看看旁边同窗。神采飞扬的女童,分明年纪与她相当,却似比她多了许多的见闻经历,瞧她们七嘴八舌的。倒似有说不完的话。
“哎,这天气,直叫人犯困。”
刘舒媛打了个哈欠,勉强抬头扫了泽芸一眼,“芸儿,你困么?”
泽芸摇摇头,她现在清醒着呢。
“那好,现在离申时还有一会儿,我去眯会儿觉,你等等再喊我吧。”
刘舒媛说完又转身回了屋,泽芸低头看了看已经上身的院服,好吧,反正舒媛姐姐也已经换好衣服了,用不着耽搁什么时间,便由她去吧。
离申时还差两刻钟的时候,芳菲苑里嬷嬷领头,陆续有人跟着出门了,泽芸急忙叫醒刘舒媛,随便为她理了理衣服头发,便拉着她冲了出来,正好搭上了队伍的尾巴。遥遥跟在最后。
刘舒媛显然没有睡醒,意兴阑珊地跟着泽芸走,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几次差点撞到旁边的灌木丛,泽芸不得不提心吊胆全神贯注地牵着她走,以免她下一刻就撞到假山石上去。
很快到了茂松堂。
茂松堂其实就在饭堂附近,虽是一层建筑,房梁却架的极高,横跨面积也大,泽芸二人因来的晚了,放眼望去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不时听到窃窃私语声。
刘舒媛这时候总算清醒了点,显然还有些兴奋,反客为主拉着泽芸往中间走。不错,为了照顾女学生,女子班二十人的位置就被安排在正中间,正对着先生的讲台。
来的早的女学生早早占了前面几排的位置,也有些聪明的选了后面,不至于闷的太热,离开又方便,于是泽芸和刘舒媛便只能坐了中间唯一剩下的那张桌子。
矮桌不高,地上铺了席子,两人上前同坐在一张席子上,因为位处正中,不免便多受了些关注,泽芸倒无妨,大大方方地还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刘舒媛却羞的头也不敢抬。只垂眸坐着,一派淑女风范。
“来了!来了!”
突然有人激动的小声嘀咕,泽芸抬头一看,马上便咧开嘴乐了,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可不就是她爷爷跟顾佑哥哥么。
李繁和顾佑走在最前,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便一同坐在了讲台前面,接着陆续又有几个夫子模样的先生依次在两旁坐下。
李繁依旧是一贯的刻板表情,平静地扫了一眼堂下学生,眼神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目光也并未在任何人身上有所停留。而顾佑是第一次以师长的身份参加这样的典礼,难免有些紧张,却还是微笑着扫视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正前——
泽芸知道李繁根本没看到她,正有些失望,却收到了顾佑含笑的眼神,便又来了劲,努力挺直背坐好,面带笑容。
而顾佑呢,他只是习惯地将视线放在正前,那么巧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下顿时放轻松不少。知道泽芸也是书院的学生,便鼓舞地朝她递去一个笑容。
刘舒媛并不知道泽芸和顾佑的互动,知道院长和探花来了,她心下好奇,飞快地抬头瞄了眼,依稀仿佛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也落在她这边,便再也没好意思抬头。倒是她前后有胆大的女学生,瞧见探花郎是这样年轻俊郎的青年男子,不由便热切地多看了几眼。
“什么时辰了。”
李繁皱起了眉头,从他进来起到现在,差不多约莫一盏茶时间了。可茂松堂里嘈杂的嗡嗡声就一直没停过,他教书教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不知礼数又没教养的学生?况且屋子里因为人多又闷热的很,不由叫他生出几分烦躁来。
紧坐他身旁的李宣鹏朝旁边点点头,端正回话,“申时已经过了,这就开始吧?”
李繁板着脸不说话,李宣鹏会意,微微朝旁边递了个眼神,马上便有人悄然退场,很快拿着面小锣上来,“当——”地敲了一记。
于是大堂内马上便安静了。
“今日是我松茂书院开学。”李繁说着顿了顿,颇具威严地扫了一圈堂内,“在座各位从今日起便是我松茂书院的学生,当严格遵守院规,认真学习。”
“学习之道在于温故而知新,希各位收敛心思好好用功,有不懂的,尽可以相询众位先生……我言尽于此。”
“今日顾知州也到场,便也请他说几句。”李宣鹏适时开口,担任了司仪的角色。
要说顾佑也做了几日知州了,可听到李宣鹏开口称他“顾知州”,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并没表现在脸上,大大方方的一笑。
“我得老师的教导,才有今日成就。如今老师办了这座书院,在座各位有幸入读,这已然占了这地利人和两项,只需好好用功,他日必能一举夺魁,光耀门楣。”
简短干脆又激励人心的话语顿时博得大家的好感,顾佑却恭敬地跪直起身,朝李繁一拜,“老师大恩,学生铭记。”
李繁连忙扶住他,心里生出几分感动,要说顾佑,无论人品还是学识。都是极好的,倘若不是宣鹏太不正气,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做。
“下面便请几位执教的夫子都说几句话。”
李宣鹏接着又将话语权交给其他在座的先生。可是在座的,哪个又能压过李繁和顾佑的风头去?于是走个过场似的,大家都只是简短一句话,将自己姓什么,教什么说了一遍,便算作数。
泽芸虽然听的认真,看的仔细,可因为堂上并没出现过女夫子,心里头便有些怀疑,果然便听李宣鹏又道,“女子班专门有女夫子执教,典礼结束后可在芳菲苑见到。”
原来女夫子都不在大庭广众下露脸的么?
“……天气炎热,大家这便散了吧。明日辰时准时上课,回去各自院落,自有先生和嬷嬷教大家领取书本和文房四宝。”
李宣鹏话音刚落,马上便有学生蠢蠢欲动,着急要走,可是中间的女学生却该怎么办?还好顾佑及时补了一句,“大家稍安勿躁,请女学生先走!”
于是待二十个女学生走的干净了,其他男学生才依次列队离场。
李繁、顾佑及众位先生是最后走的,临走前李繁蹙着眉头很是摇头了一番,嘱咐李宣鹏要尽快制定一些院规,约束集会场合时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