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云来 第一卷 前程尽忘垂髫时 第六十七章 关雎

作者 : 清秋淡落

次日照旧是个艳阳天。

因是正式开课第一天。泽芸照例早早起床,特意换上了那套袄裙院服,纯白的上衣配上水红百褶裙,清新宜人,头发也分别在头顶两侧各扎成一个结,以同色水红发带相挽,平添几分活泼。

泽芸欢喜地照着镜子,不住的询问刘舒媛今天自己的打扮是不是好看,刘舒媛自然夸赞了她几句,配合的也换上了同样一套袄裙,只是她已过十岁,并不喜欢像泽芸一样的总角发式,便自作主张,梳了个双平髻(即将发平分于两侧,再束结成环,使其对称而自平垂,挂于两侧。),却也可人的紧。

早就得到通知,这一天上午先生会教授《诗经》,因此,两人整理好后。便将《诗经》和文具一同装入发来的布制书袋,去饭堂用了早餐,接着便前往朝晖院上课。

朝晖院其实只是一个三合小院,两侧厢房是学员自习室,中堂才是先生讲课的地方。院子里种着一溜的绿植,却只在中堂两侧摆了两盆兰花,着实朴素的紧,倒叫进来的人无不敛了心思,立时就进入一种严肃认真的状态中。

讲堂内已经坐了几个学生,泽芸本以为是可以随便坐的,拉着刘舒媛便要挑中间的座位坐,谁知走近后才发现,矮桌上放了硬纸做的名字卡,三角体立于桌上,不能随便乱坐。

“啊,怎么连座位都排好了。”

泽芸不免有些沮丧,因为她人小,居然坐的是第一排正中间;而刘舒媛却是末排。

刘舒媛只是随意扫了眼讲堂内的布置,便已经了然,想必座位也是一早按照学生年龄身高安排好的,倒是用了心思。不过也难怪,当初通过入学考试时便量了尺寸,还以为单单是为做院服,原来座位也有讲究。

“反正都在同一间讲堂,不坐一块儿也没什么的。”刘舒媛轻声安抚泽芸,哄她坐下,“你不是喜欢《诗经》么?趁先生还没来。可要我为你讲解一二?”

翻开《诗经》第一篇,《国风.周南》,第一页便是《关雎》。

刘舒媛与泽芸一同跪坐在席子上,同翻着一本书,轻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泽芸张着嘴跟着念,只是在关雎的“雎”字上多用了些心思,这个字她先前并不认得,原来念做“jǖ”,只是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泽芸开口问,刘舒媛便主动解释道,“雎鸠,是一种生活在水边的鸟,以捕食鱼类为食。”

“那雎鸠长的什么模样?”

“唔——”刘舒媛回想了会儿,“书中描写是上面深褐色,下面大部分纯白,尖嘴短尾,我也只见过书上画的草图,实在不好说。”

泽芸眨眨眼。便不再问,跟着刘舒媛继续往下念,“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咦,你们是在念《诗经》么?”

一直坐在后面一声不响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探头来问,“也教教我好么?我反应慢,怕呆会儿先生讲课跟不上呢。”

刘舒媛和泽芸相视一笑,“有何不可!”

于是泽芸旁边便又多了一人,这个女生自称姓卓,叫卓容华,名字颇为大气,只是人却腼腆的很,皮肤白白净净的,眼睛却很小,一笑就眯成一条缝,很是可爱。

几人并没多做介绍,互通了姓名后便抓紧时间念书,将《关雎》念了几遍,见讲堂里陆续来了很多人,挤在一块儿影响别人走路,便散了。

讲堂里共有五排四列座位,前后左右各有两寸宽的距离,不宽不窄,反正几个女孩子们坐坐是绰绰有余的了。

泽芸因为位置就在最前排正中间,很是坐立不安,东瞅瞅西看看,当讲堂里的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人时,才见门口姗姗来迟的两人。正是姚郁儿和江情。

真讨厌!泽芸心里暗骂了声,马上垂下头,老老实实的看书,很快,江情跃过她往后面走去,可姚郁儿却在她旁边坐下了。

难道姚郁儿的座位就在她旁边?这么倒霉?泽芸忍不住抬头瞥了眼旁边桌上的名牌,果见上面写着的是“姚郁儿”三个大字,这让泽芸不免有些沮丧,人也恹恹的,无精打采。

姚郁儿将文具书本从书袋里拿出来,敏锐地感觉到旁边有道目光在注视着她,于是猛地一偏头,正好对上泽芸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是你!”

“干吗!”

姚郁儿圆圆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小脸气呼呼的,下巴一抬,十足质问的语气,“你怎么坐在这里!”

泽芸还没说话,却感觉到又有人进来了。这次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清秀女子,与在座女童无论是气质还是年龄都格格不入,她意识道,这便是女先生了。

果然,女先生往讲台前面一站,微微笑了笑。双眼扫过全场,“我姓吴,以后大家便称我‘吴先生’吧。”她翻开带来的书本,语气依旧平缓宜人,“今日我们讲《诗经》第一篇,《国风.周南》。”

这便是开始上课了。泽芸连忙低下头盯着书本,姚郁儿见状也知不好再胡闹,乖乖地摊开了书本,苦恼地翻开第一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吴先生不急不缓,先将《关雎》念了一遍,泽芸只觉得她的声音低沉动听,有种很特别的舒服感。

“好,现在我一句一句念,大家跟上。”

吴先生停了停,含笑看着台下,“关关雎鸠——”

“关关——”

谁知道吴先生才念了半句,就突兀得响起一个稚女敕的女声,泽芸因为离的最近,马上就发现这个声音属于旁边的姚郁儿。

讲堂不大,统共也只坐了二十一人,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声音来源,纷纷望向姚郁儿的位置。

姚郁儿小脸胀的通红,弱弱的解释,“吴先生,您不是说您念一句,我们跟一句的么?”

吴先生一愣,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耐心解释,“是一句,不是半句,你——”她眼睛一扫,便看清了姚郁儿桌上的名牌,于是清清嗓子,“姚郁儿是吧,等我念到了‘君子好逑’,你再跟着念,好不好?”

姚郁儿只能点头,羞愧地几乎要将小脸埋到书本里去。吴先生却不再管她,轻咳几声,将大家的注意力收回到她身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众人跟着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

明明大家的声音都不响亮,似乎是要含在喉咙里似的,可是二十个人的声音和在一处,或清脆或软糯,竟是分外的动听。

很快,大家便跟着吴先生念完了一遍《关雎》,吴先生自己又再念了一遍,然后开始逐句讲解。

“关关,雌雄相应之和声也。关雎,水鸟,一名王雎,状类凫鹭。河,北方流水之通名。洲,水中可居之地也。窈窕,幽闲之意。淑,善也。女者,未嫁之称,盖指文王之妃大姒未处子时而言也。君子,则指文王也。好,亦善也。逑,匹也。”

“关关鸣叫的水鸟,栖居在河中沙洲……”

吴先生的声音逐渐变的更加温柔婉转,虽然在座的都是情窦未开的女童,可大家都不由自主得被带到了一种特定的情境氛围中,一时间思绪都有些飘飘然。

“……善良美丽的姑娘,敲钟击鼓取悦她。”

最后一句讲解完毕,吴先生放下了书本,“大家可都懂了?”

“懂了。”

“恩。”

学生们纷纷响应,有仍然不甚明了的,这时候却也不敢出头,生怕被人笑话了去。吴先生也不急,反正时间长着呢。她信步走下讲台,随便走到某个女生旁边,便点她起来将某句念一遍。

这样抽查了三四个,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她才放心的回到讲台上,又让大家齐声念一遍通篇《关雎》。

这样翻来覆去几遍,直到大家都能流利地念出每一个字,吴先生才吩咐拿出笔墨,将全文誊抄一遍。

泽芸很喜欢这样的上课方式,因为她发现,如果每堂课都像这样,那她完全不必担心会跟不上或者听不懂,吴先生很耐心,讲的也面面俱到,比起以前她自己独立阅读,有不懂的才去问爷爷,还要看他脸色,简直是好太多了。

而且课堂上有时间将字誊抄一遍,加深印象,等课后再多加练习,她完全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也过的很快,近一个时辰过去,吴先生也只讲了一章《关雎》。好在离午时还早,依这样的进度,早上还能再讲一章,果然,吴先生又开始念起了第二章《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比起《关雎》的琅琅上口,《葛覃》显然要深奥的多,吴先生也特意放缓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在念。自己先念了两遍,然后才领着学生跟着念,同样重复两遍,才开始逐字逐句的讲解。

讲完《葛覃》,时间已经不早了,吴先生便将抄写留待大家下学后去做。也不多话,说了声“下学”,自己便率先走出了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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