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谁招呼，诸位小姐们回到二楼，自有随身的丫鬟们端茶上点心，长木桌上的各式水果更是予取予求，泽芸没这福气有人伺候，倒也不介意亲自动手，拈了块点心躲在一边，小口小口吃完了。
“泽芸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却是个翠绿衣衫的丫头，见着泽芸很是兴奋，“我家小姐请你过去呢，随我来”
说罢也不管泽芸什么反应，转身就走，泽芸无奈，模模仍旧饿着的肚子，也只能悻悻跟上。
找泽芸的是张家小姐，泽芸只依稀记得她似乎是陈二小姐很要好的闺蜜，只是家世却不如陈二小姐。见泽芸带到，张小姐浅笑着微微颔首。
“泽芸妹妹。”
泽芸谦和的福了福，“张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也无甚事，不过很是意外能在今日诗会上见到妹妹罢了。”张小姐善意一笑，“我老是听姿儿提起你。”
姿儿？张姿？泽芸恍然，也是，宁越城就这么大，能入读松茂书院的又皆非泛泛之辈，在这等贵族少女的聚会上，有昔日同窗的家属在，也不足为奇了。
“泽芸惭愧。”意外之余，泽芸却只能纤纤低首，因实在不知张姿原先都说了她什么，此刻真是有些坐立难安。
张小姐似乎看出泽芸尴尬，忙解释道，“姿儿是口无遮拦了些，对你却是极其喜欢的，只是不知妹妹你缘何不再去书院了？倒叫她挂念了你好一阵子。”
喜欢她？泽芸皱眉，只怕她装低调的行径落在她堂堂张二小姐眼里，就是个不实诚之辈，心机深重，可恶至极，如她那刚烈的性子，不讨厌她都好了，怎么可能还喜欢她？怕不过是张小姐的客套话。
泽芸于是微微笑道，“实在是家里出了些事，不便再去上学了。劳张二小姐记挂。”
“泽芸妹妹太客气了。”张小姐含笑，顿了顿，“唔，其实我与刘舒媛也是闺中好友，常听她提起你。”
泽芸眉间微耸，好吧，张大小姐您究竟是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呢？又是妹妹又是闺蜜的，莫非此刻我一介平民，还值当你拉拢不成？
“我初来乍到，实在是不知诗会规矩，只是，论起舒媛姐姐的家世，当也能来这诗会的，却不知怎么没见她？”
张小姐面上微晒，“诗会邀请哪些人都由当次诗会的东道主决定，宁越城虽然不大，贵族小姐们却是不少，名额有限，许是陈二小姐疏忽了吧。”
泽芸将信将疑，有些疑心是陈二小姐与刘舒媛私交不好，所以才没邀请她，不过眼下计较这些也无意义，索性装个糊涂。
“晴儿，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旁边又一位小姐施施然走了过来，泽芸见状连忙福身告退，“张小姐，泽芸先过去了。”
泽芸走出几步，略略回头，见张小姐与旁人正谈的欢，微微舒了口气，径自走到了窗边。倒不是她不愿与张小姐虚以委蛇，实在是似这般沾亲带戚有些熟络的人，交谈起来太费心神，况且她也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半道退学的事。
阳光正好，斜斜打在走廊上，旁的小姐们此时却都进屋避风去了，泽芸难得能够一个人独享这样温暖的阳光。视线略过栏杆落在栖凤楼前面的那条小河上，杨柳轻摇，水面微波，几枝桃花绰约地展枝水面之上，当真应了那句“桃红柳绿”，满眼尽是春色啊。
只是，她有多久没能无忧无虑，好好享受这般明媚*光了？
心中嗟叹，想起自打从书院退学，每每总是筹谋那个，担忧这个，哪里还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泽芸不免有些郁郁，想着或许她该想开些，总不能尽为些小事愁眉不展。
低头轻轻拂过裙摆，泽芸神情黯然，突然就觉得有些倦了，恨不得在这样暖洋洋的阳光中就此睡去，万事皆休。
“你这香坠儿倒是不错，怎么做的，教教我罢。”
“倒也简单，我便比划与你，仔细看着，回头再自个儿试试便是。”
泽芸闻声望去，却是不远处两个丫鬟正低头窃语，似乎是在打络子。她眼睛一亮，以往荷包手绢做了不少，却从未想过打络子，她前世不会，今生未学，倒几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门手艺，如今正有这机会，不如学了去？
这样想着，泽芸便起身，微笑着朝那两个丫鬟走去。
“两位姐姐”
两个丫鬟惊了一跳，见到泽芸盈盈站在面前，再四顾一圈，并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微微福了福，“小姐太客气了，不知有何事吩咐。”
态度说不上多恭敬，礼数也挑不出错来，不过泽芸本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便也不介意，“只是看两位姐姐手中的玩意儿很是精致，有意看看。”
其中一个丫鬟马上就把手中的香坠儿递了过来，“小姐若是喜欢，便赠予小姐把玩吧。”
泽芸接过看了看，微笑着将香坠儿递回去，“我可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姐姐倒不如教我怎么打络子。”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泽芸会提出这个要求。也是，这时候的大家小姐们，女红都有专门的嬷嬷教，向下人请教技艺，着实有些自贬身份。
泽芸心里可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她只是单纯觉得喜欢想学，至于对方是什么人，却没什么要紧的。
那个香坠儿的主人，嗫嚅了半天，扭着手指，“只是出门的急，也未带绳结，怕教不好小姐，反倒误了您。”
泽芸一想也是，可总不好约了时间改日再聚吧？她倒是随时有空，可人家一个丫鬟，平日都是要随侍自家小姐身旁的。
“不如你画下来？”泽芸说着便往屋里走，里面自有纸笔，只要这丫鬟把编法画下来，她自个儿再琢磨琢磨，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丫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跟上，可直等泽芸将笔奉上，才又发现问题来。
眼前这两个丫鬟似乎都是不会拿笔的。
她懊恼的只想拍脑门，倒是她疏忽了，自己上过学堂，之前又有爷爷和爹娘教导，只觉得写写画画并非难事，可对于眼前大字不识一个，显然从未拿过笔的丫鬟来说，只怕让她拿着笔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吧？
“青儿，你在做什么？”
却是一个小姐在旁边一身绯红的丫鬟搀扶下，缓缓行来。泽芸便看到那个香坠儿的主人脸色发白，连退数步朝她行礼，“小姐”
“噢，是我看她的香坠儿挺漂亮的，便想让她教教我。”泽芸眨眨眼，迎上前，却与那位小姐适当的保持了一臂的距离，“林小姐可真是个妙人，连手下丫鬟都各个不俗。”
显然是恭维的话，那位林小姐却很是受用，“泽芸小姐谬赞了。”她眼睛瞥向青儿，“还不把香坠儿拿出来送给泽芸小姐，林家可是教的你这般小气？”
青儿不敢反驳，连忙将香坠儿捧上，泽芸忙笑道，“不过是看着新奇，哪里就敢夺人所好了。方才不过是想青儿教我怎么打络子罢了。”
林小姐闻言奇怪的看了看泽芸，终是没说什么，反倒示意她旁边那个绯衣丫鬟上前，“便让绯儿画了图吧，青儿素来是个蠢笨的，倒叫人看了笑话。”
泽芸又客套几句，心里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那个绯儿几笔便将打络子的步骤画了个清楚。似乎犹嫌不够，又画了几样编法。看她眉目清秀，笔下如有神，难怪林小姐爱把她带身边，这样的丫鬟就是给人长脸的。
“小姐，画好了。”
绯儿搁了笔，林小姐点点头，示意她将几张图都交给泽芸，“咱们南方并不兴这个，也难怪泽芸小姐见了稀奇。倒也不止是香坠儿，扇子，汗巾子什么的，都可以做。”
泽芸便与她攀谈了一会儿，说不上多热络，却也还聊得来。直到陈二小姐那边又招呼活动开始，方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诗会活动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因为在分享了大家的诗作之后，便开始了茶会。实则就是大家围坐一圈，选个人奏乐助兴，其他人则兴致勃勃的你说个趣事，我讲个故事。
诸位小姐们倒也是真有才，随便抽到谁都有拿手的乐器，也不推月兑，上前就弹，而说故事的人就没那么有趣了。或者是泽芸期望太高，毕竟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指望她们讲出什么乐闻趣事来？怕不是书上看来的，便是家人讲述的，偏偏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事儿又不能放这儿说，国家大事小姐们又不感兴趣，是以实在无趣的紧。
泽芸倒不是没想过做些小游戏，讲个小笑话什么的，调节气氛，可想到自己毕竟是第一次来，不了解情况，出风头的事儿还是少做的好，免得出丑遭人笑话，或者提出什么不当的建议惹人不悦。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陈二小姐搁下茶盏，笑着环顾一圈，“姐妹们今日可还玩的痛快？”
众人自然叫好，陈二小姐便叫手下丫鬟们给大家分了礼物，“那咱们可就等着六月初六再聚首了唔，下一次不知是谁家做东？”
便见先前那位与泽芸交谈过的林小姐站起身来，“可不是到我了，陈二小姐珠玉在前，我可真真是为难了。”
“谁不知林小姐主意多，我们可是盼着呢。”
“可不是，林小姐也莫谦虚，相信你办的诗会定然比我的好呢。”
……
散会。
泽芸照例等小姐们都走了，才姗姗离开。刚过了申时，天色其实还早，惦记着袖里的几张图纸，泽芸倒也没了一路散步回去的心思，头也不抬，只顾急匆匆的赶路。若说今日的收获，倒也不小，一则见识了所谓的贵族小姐聚会，二则又想出一条生财之道——打络子，另外林小姐也口头邀请她参加下次的诗会，总归是件好事。
叹口气，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计较起这些，果然这个时代身份太过重要，让她不得不也为之筹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