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对子嗣的重视程度,是其他人家难以想象的,段芸还没有请来大夫,早有那嘴快腿也快的下人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呢,居然亲自把段梅接到了自己的房里,并且让各房都过去。
昨日娶亲成大礼,白薇已经累得够呛,夜里又睡的不踏实,本来想趁机补个觉的,看来又落空了。匆匆整理了衣裙,就赶紧往老太太院里去,不管如何,她是现在这个家里的太太,一点面子气派还是要有的。
出乎意料地,别人早都到了,连一向在柜上管事儿的二姨太都来了,皆垂首而立。唯有五姨太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椅子上,身后立着两个丫头,随时待命的样子。
老太太见白薇进来行礼,只略看了一眼,便迅速转向五姨太,眼神也变得欣喜起来。
“这是我们白家最大的喜事儿,老五虽是最小的,却也最争气,你们几个都应该好好合计合计,多给我添上几个孙子。瑞云,现在你当家,记着,凡是五姨太屋里要求的,一律好好采买!你院里的小厨房,为娘知道厨子都是你从江南带来的,做饭精细,先给老五用,等把孩子生下来,就好喽!”
五姨太捏着丝帕,得意地笑着,对二姨太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向老太太撒娇道,“娘,你不说不打紧,一说感觉肚子真饿了,想着那荷叶粥和糟鸭舌吃。也真怪呀,怎么说饿就饿了呀!”
老太太干瘦的面庞笑成了一朵ju花,说,“好,好,瑞云,让他们赶紧做!”
二姨太皱着眉头答应了一声,“是。”
白若林是一阵风似地进门,脸上的激动自不必说,径直就走到五姨太面前,当众说,“小梅,真是喜脉?我终于要当父亲了?”
古云三十而立,又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白若林身为白家的当家人,已然三十之尾,到现在为止虽然娶了四个正室,四个妾室,但之前没有一个妻妾能够怀上孩子,如今五姨太竟然怀上了她的骨肉,怎能不让他百感交集呢?他是开药铺做药材生意的,纵使药与医隔着一堵墙,也还是略懂的,曾经也怀疑过是自身有问题,专门去上海的教会医院查过,说是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了心,却也不免感叹,难道上天真的让白家人丁单薄吗?
段梅脸上的笑容宛若最娇媚的花,说,“恭喜老爷!“说完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礼。唬的白若林连忙双手按住她,说,“小梅你坐好,不必多礼!”
老太太闻言又补充道,“老五就安心养胎吧,以后不必那些虚礼,在你们老爷太太面前如此,在我面前也都免了!”
说话间大夫到了,切脉之后也说是喜脉,一件天大的喜事坐了实,白老太太破例赏了先生一块大洋,又吩咐管家派人通知亲戚朋友,晚上会大摆筵席。
白薇心里有些厌烦,这才刚刚怀上,居然就要如此张扬吗?最重要的是,今天恐怕又要累得要死,至于想补觉,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尽管她够低调,老太太还是不可能忘了她,立马抓差,“白薇,你虽然是我们家刚过门的媳妇,但既然你是太太,就应该操持家务,这样吧,你就负责准备晚上的宴席,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白薇就立马感觉到了几位姨太太异样的目光,但也只能低头答道,“是。”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还偷偷看了白若林一眼,毕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是她新婚的丈夫,昨晚刚刚夺取她处女之贞的丈夫,可是后者只顾对他的小梅嘘寒问暖,根本没有注意这些。
罢了,他原本就是父亲喜欢的而不是自己喜欢的,瑞德他走了,她的心也早跟着走了。白薇不气不恼,反而笑了笑。
这点事情还真的难不倒她。白薇七岁丧母,在父亲的姨太太间长大,十岁被父亲送往医学堂读书,十六岁归家,从归家的第一天起就当了家,大小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白薇叫来管家,采买与厨子,细细吩咐,又订好了宴席的菜谱,虽然时间有限,但只要不做炖煮很长时间的菜应该没有问题。她又亲自检查了菜盘器皿,发现白家最上等的就是官窑的瓷器,金的银的都没有,因此决定回房去自己的嫁妆金盘金盏。
到时候主席上用这个,一定会让爱面子的老太太满意的,不就是所谓“面上贴金”吗?
“小姐,瞧你这一脸汗,快洗把脸!”紫苏看着白薇新婚就如此忙碌不免有些心疼。一面又埋怨,“看着也是书香人家,怎么都没有规矩,该站的不站,该坐的不坐!为了一个姨太太的孩子,倒要我们张罗!”
“紫苏,少说两句吧,快帮我把那套金器找出来,晚上要用!”
“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们用真是糟蹋!”紫苏嘴里不情愿,但已经起身去拿了。
晚上六点,白薇站在厅口迎接陆续到来的亲朋,如流水般进来的乌压压的人群迅速挤满了整个宴会厅,白薇不得不临时加了六桌,老太太到底请了多少人呀?她揉揉自己早已经酸麻的腰,感觉脸上的肌肉已经笑得有些僵硬了。
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包括今天的主角五姨太都还没有来,看来她这个太太还真是操劳的命呀!看着仍然源源不断的客人,白薇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多了个心眼,每个菜都多做出了很多,不然,这个场面可怎么应付呀!宁可浪费一些,也绝不能不够。
“老太太,恭喜呀!”不知何时老太太与白若林并五姨太来到了厅堂,客人们纷纷道喜。白李氏一身正装,精神抖擞,一一接受。
一时入席了,白薇径直走向主席白若林旁边的位子,她是太太,理应如此。但,只差两步,被五姨太捷足先登了。五姨太坐定,仿佛才发现脸色不太好的白薇,笑着说,“哟,我又忘了规矩,这是太太的位子我怎么能坐呢?”说着就要装着费力地起身。
“你就坐着!”老太太发了话。
白薇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老太太说的话。又用眼角瞅了一下白若林,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愧意。
这当儿已经开始上菜了,第一道冷盘是烟熏鸭肉,陪着绿色的叶子摆在金光灿灿的盘子里霎是好看,不禁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
老太太扫了一眼却完全变了脸色,也不顾满满一厅堂的客人,厉声问道,“哪里来的金器?”
白薇有些奇怪老太太的反应,看来紫苏说得对,让他们用真是糟蹋了,难不成她和金子有仇吗?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娘,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哎呦,看来你早盘算好了要害我!”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陌生,听起来怒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薇一下子愣住了,这都哪跟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