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药材大会（下）
瑞云又苦捱了一阵。感觉自己快要一头栽在地上的时候，厨房的下人来通报可以开午饭了，白天齐大手一挥，对众人说，“走！先去吃饭！”
一行人鱼贯而出。
瑞云刚进白家的时候，就惊讶太太娘家的气派盖过流云那边儿，房舍厅堂无不造的精美奢华，连个餐厅也是个独立的院子。
先不说楠木桌椅，只说桌子上陆续上来的的金碗金盏，已经让她觉得转不开眼睛了！以前为了庆祝五姨太怀孕，老太太曾经让白薇来负责贺宴，太太为了讨老太太欢心，曾经就拿出了一桌子的金器来，当时她看了就很是羡慕，还偷偷模过了，都很薄，想来是娘家苦撑脸面的，没想到太太家确实如此阔绰，家常用的就是金器！
各人落了座，瑞云虽然是客，却碍于身份不敢造次。仍是立在白薇身后。
三姨太桂兰坐在白薇的身边，看了瑞云一眼，又微笑着盯着大小姐，却并不说什么。
其实白薇也想让她坐下，只是碍于父亲不好说。便冲着桂兰点了点头。
桂兰便笑着夹了一筷子慈姑给白天齐，道，“老爷尝尝这个最鲜了！”
白天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爷，远道都是客，我看那位姨娘也占了半天了，都不是外人，就让她坐下一起吃吧！”
白天齐挑挑眉，点了点头。
其实他已经看出来这个瑞云并无姿色，且已经过了凤珠年华，对女儿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且能白薇带她过来，也许相处的就不会太差。
桂兰一脸的喜色，自己却并不吩咐，而是安心坐下来用饭。
白薇喝了一口汤，转过头微笑着对瑞云说，“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二姨太心里有点儿气，本来是想说不的，但腿脚酸胀，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眼疾手快的小丫鬟赶紧抬过来一把椅子，又有人加了一副餐具过来。
二姨太尽可能不失礼仪地吃着菜，又轻轻端起饭碗。果然沉甸甸的，看来这一个金碗就要五六两金子，如此算下来。那么这一桌子总有千金了吧？特别是那个盛着莼菜汤的汤盆，又大又厚实。
片刻后大家都放下了筷子，瑞云也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学白薇拿起了丫头们刚上的普洱茶，足喝了两口。
一时饭毕，四姨太梅华由丫鬟扶着午睡去了，素卿信佛，明日就戒斋了，说要回去好好看看**。
独有三姨太留下了同白薇父女闲聊。
过了一阵，白薇看白天齐脸上有一丝疲倦，父亲是习惯了每天午休的，便道，“爹，你去歇一阵子吧，反正我要在家多呆几日呢。”
白天齐点点头，三姨太便扶着他出去了。
一时餐厅里只剩下白薇与瑞云两个，二人相对无言，还是白薇先开了口，道，“二姨太累了吧，我这叫人安排客房！”
她的语气很是真诚。瑞云心里觉得好受了些，便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我腿脚不好，有风湿的老毛病，站着有些酸胀罢了！“
白薇没想到她年纪轻轻体质就如此差，便道，“若是风湿，该找个好方子调调，不然久病会成大疾！”
瑞云不得不点点头。
一会儿寄奴进来了，先对白薇行了礼，道，“小姐，屋子早收拾好了，你去歇息一会儿吧。”眼睛又瞟了一下旁边的瑞云，继续说道，“二姨太的房子也准备好了！”
紫苏服侍白薇自去休息不提，二姨太紧跟着寄奴去了后面的偏院，一进院子看到院子里种了十几棵木槿树，白色花瓣撒了一地，就先喜欢上了，再推开房门，里面摆设无不精美得体，竟是不输自己在流云的屋子，脸上的笑容便漾开了，舒心地一下子坐在了当门的椅子上，笑着对寄奴说，“劳烦你了，这里不用你了。你也歇着吧！”
尽管她没带丫鬟来，寄奴也确实是个丫鬟，但因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二姨太还是不敢支使她端水倒茶。
寄奴站在门槛上笑了，道，“二姨太不用客气，我去叫个小丫鬟过来，你有什么事吩咐她！”
瑞云脸上的笑意更浓，真诚地说，“怨不得太太喜欢你，这一份细心别人就比不上！”
寄奴转身就叫了小丫鬟纳豆来。
白薇在自己房里烫了一会儿，睡意全无，索性就起来了，在书架上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本中意的书。
只看了一会儿，却还是絮烦了，便撂在一边，叫紫苏进来伺候她洗漱一番，换了一身白色的洋装裙子。
这间洋装还是在法国买的，青果领，七分袖，裙子长度刚刚到小腿，领子与袖口都缀满了亮晶晶的水钻。穿起来妩媚又不失大方。
头发也换了样式，不是结成两个辫子高高盘起，而是直接挽在脑后。
紫苏与她天天见面，还是不得不承认，说，“小姐真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白薇笑了笑，道，“反正睡不着，不如去铺子吧，顺便也到市场上看看！”
紫苏点点头。眼睛飞快地闪烁了一下又暗下去，问，“要不要叫石先生一起去？”
这个白薇倒没想到，看了看低着头的紫苏，暗思难道紫苏对石韦已经有了想法？那倒也合适，便笑道，“也好，你去叫他吧！”
紫苏飞快地跑出屋子与院子，先派了一个小丫头去叫石先生，自己却抓紧时间换了一套崭新的浅紫色衣裤。
石韦开车，三人十几分钟便来到了天仁堂。
白薇下了车，看看店门却是半掩着，料定是掌柜的和伙计在里面点货，为明天做准备，便说，“所有的生意都等在明天，今天想必也没什么大买卖，咱们就随便走走吧！”
自小在安国长大，父亲又是药商，对市场的熟悉程度简直可以闭着眼来回走，白薇逛了一阵，好多商家也都同天仁堂一样关着门，便觉得没意思起来，便对石韦说，“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去吧！”
也是奇怪，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盯着自己看似的，但也并没发现可疑的人。
赵瑞德站在四楼的楼顶上，手里举着一个德国进口的望远镜，但还是因为距离太远了，白薇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她怎么又开始向东走，难道是要回去了？赵瑞德再观察了几分钟，确认白薇身旁的男人只是个下人，便急急收起望远镜，预备冲到楼下去。
赵敏白皙俊秀的脸上架着一副墨镜，一头妩媚的卷发垂下来，穿着刚到膝盖的短旗袍。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到阳台上，冷笑着说，“二哥，你这是何苦呢？她已为人妇，你也与金姐姐有了婚约，不要纠缠不放了，先不说咱们父亲，白家老爷子若知道了，非找人收拾你不可！”
赵敏是赵瑞德嫡出的妹妹，被娇宠坏了，一副大小姐的臭脾气，不过自小跟二哥亲，对一母同胞的大哥倒不怎么亲密。
赵瑞德不看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看小薇不好，是因为她比你强太多，是因为杜邵看的上她，却看不上你！”
赵敏气得要回嘴，赵瑞德的身影已经在楼梯消失了。
赵敏气得鼻子哼了一声，一把扯下眼镜。
还有像他二哥这样的人，专门揭她的痛处，是的，她喜欢杜邵，这是她的事，杜邵喜不喜欢她，那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白薇已经嫁人了，杜邵再喜欢也无用了，即使不嫁人，也轮不到他，还有二哥呢，二哥可是发过誓非白薇不娶的。
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生生分开了。
只要杜邵不再喜欢其他的女人，她就有办法嫁给他。
赵瑞德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哪里还有白薇的影子？
他找她固然是因为思念成疾，更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讲。
白薇与紫苏等随便在街上逛了逛便回家了，意外地是瑞云竟然侯在门口，笑着说，“太太出去怎么不叫着我？”
白薇愣了一下，道，“也没去哪里，去了自家铺子看看，二姨太不用着急，明天比今天只怕热闹百倍！”
瑞云点点头。
寄奴趁睡前的时间，去了三姨太桂兰的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就起了床，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的裙褂，紫苏给她梳着头。
“今天天气真不错！”
紫苏给她梳好头，又端详了几下，在脑后加了个金点翠的簪子。
“是啊，刚才葛根说药市已经满人了，摊子一直排到北街口！”
白薇惊讶，那岂不是比平时多了四五倍的药商，往年可没有这么多！
便催促道，“咱们快吃了饭去！你去叫二姨太！”
“是！”紫苏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却发现二姨太已经笑吟吟地侯在外面了。
白薇几个赶到餐厅，白天齐与三姨太桂兰已经在了，桂兰见大小姐来了，便招呼丫鬟，“快开饭！”
吃过早饭，白天齐等人一刻也不耽误地赶往药市，正如葛根所说，大多数本地的摊子和外地的药商摊子都摆好了，一个接着一个，触目皆是各种各样成色不等的中药，二姨太瑞云还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激动，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水平实在有限，有的能辨认出来时什么，有的从未见过，即使能辨认出来的，也不会鉴别成色好坏。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的了。
这次她一定要多留心，少说话，学些见识回去，也要想法子结识几个好的药商。
她娘家父亲及兄弟一直想开个药铺子，只是在流云百草堂一是名气太大，再是碍于老板是白若林。其实以前二姨太也曾经跟老爷提过这事儿，只是白若林考虑到她家人对这个一窍不懂，没同意。
但后来母亲又出主意，说若在流云不好开，去她外婆村子也是可以的，那边虽然贫穷些，镇子也就有流云的十分之一大，但毕竟像样的药铺子还没有几家。
这回却是瑞云也动了心思，自己家如今没什么产业，弟弟也不争气，虽然说靠她接济，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吃穿都不愁了，但毕竟不是长法儿，弟弟打了，这一两年也要结亲，
就凭现在的条件，是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的。
自己在白家纵然再风光，再有钱，若娘家不得势，也是一样遭外人耻笑。若真能开了铺子，不但得了好名声，也得了实惠，到时候不但弟弟能娶房好媳妇，自己也能在白家挺直了腰杆。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一行人走到天仁堂，略坐了坐，白薇拿出单子，上面的都是可以在自家进的药材，又与掌柜的核对了一下数目，因数量太大，怕库存不够。核对完这些，白薇拿出另外一张单子，是准备要在药市上金的药材，辞过了父亲，便同石韦等去市上挑选质优价廉的药材。
因三清丸黄连的用量极大，白薇先用心挑选黄连。
二姨太紧跟在白薇后面，黄连这个她认得，只是要仔细看看什么样的才算是成色好的。
赵瑞德穿了灰缎的长褂，架着赵敏的墨镜，头戴着鸭舌帽，打扮的不伦不类，不过因为人多，也没人去注意他。
赵敏规规矩矩地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裙，头发也挽上去，老大不情愿地跟在二哥的后面。
若不是大哥赵瑞才突然病了，父亲才不会只派二哥来，如果不只是二哥来，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赵瑞德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白薇，自己却要跟在这个狗屁膏药的后面。
“赵瑞德！我不去了，我走！”
赵敏越想越憋屈，便使出了杀手锏。
赵瑞德见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连忙回身，哄她道，“好敏儿，回头二哥去找杜邵，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赵敏撅起嘴巴，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咱们也看看药吧！”赵瑞德看看白薇已经不见踪影了，再他需要采购的药也很多，这可不是能马虎的事情。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很快流逝。
天太热，人又多，白薇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潮热，已经微微出了汗，再看看已近中午，便说，“咱们从北街口出去，正好那里往右一拐就有一家四川菜馆，索性在哪里吃了饭再家去歇息！”
众人都称好，尤其是葛根爱吃个酸辣，而四川菜就是这个特点。
川菜馆里已经坐满了人了，有相当一部分食客是全国各地的药商，大厅了坐满了人，葛根只当吃不成了，谁知好巧楼上有个包间正好腾出来。
众人鱼贯而上。
赵敏只吃了几口便被呛得掉了眼泪，用丝帕擦了又擦，然后甩了筷子对吃得不亦乐乎的赵瑞德说，“二哥，我快被辣死了！换家馆子！”
赵瑞德一个人吃掉了一大碗水煮鱼，再加上两碗米饭，已经差不多了，知道自己妹妹今天气不顺，饭菜也不对胃口，便擦擦嘴，笑着说，“好，你说去哪家去哪家，都依你！”
二人从包间里出来，正好碰到白薇等人迫不及待地上来。
赵敏登时明白过来，原来她的好哥哥还是没有死心。便怨毒地看了白薇一眼，喝道，“我们先下去，你们再上来！”
赵瑞德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白薇却是一愣，很是惊讶，不过脸色随即恢复正常，吩咐葛根，“楼梯窄，先等他们下来！”
葛根认识赵家二公子，也认识金莎，却并不认识赵敏，表情便有些不情愿，使劲瞪了赵瑞德几眼才停住脚。
石韦的脸色也有些阴暗，紫苏更不用说了，一脸的忿忿之色，那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射向赵瑞德。
二姨太觉得气氛很是奇怪，不免起了疑心。
还是寄奴笑着说了句，“葛根兄弟，咱们今儿是要办大事的，别为点小事计较，按理就应该有个先来后到！”
紫苏这时才反应过来，也堆了笑容说，“对呀，我们大小姐才不会跟这种人计较！”
这话说得却像是越抹越黑了，白薇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紫苏立马感觉自己说得有些不太合适了，便低头噤声。
二姨太心里的疑虑更大，难道刚才那个能是他们说说的四通药局的赵家二少爷？
赵瑞德想给白薇说几句话，可她却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无知无觉地下着楼，每走一步，就觉得心里的失望多一步。
终于离白薇不到一米的距离了，他紧盯着她，小薇比上一次又瘦了，两只眼睛里全是疲惫。
白薇扭过头与二姨太说话，“二姨太，你可喜欢吃辣味？”
瑞云其实不太所谓，但还是说，“挺喜欢吃的，以前在娘家我母亲最喜辣！”
赵瑞德终于走过去了。
始终是擦肩而过。
众人进了包间，葛根等也不管主仆，就那么坐下了。
二姨太有些不习惯，不知道坐在那里好。
白薇指着自己旁边的位子，笑道，“二姨太过来坐吧，外头不比家里，不用那些虚礼！”言外之意，家里还是要讲规矩的。
二姨太赶紧坐过去。
及至上了菜，也都是各人看见喜欢的了就大口吃，并不拘束。
二姨太也喜欢这样吃的热闹，不知不觉就放开了手脚。没想到女敕女敕的鱼片加上辣椒是那么好吃的，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吃了一碗半饭，而太太好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似地，每人面前都至少摆着两碗饭。
伙计过来添茶，二姨太见一大盆水煮鱼都吃光了，便吩咐，“再来一盆水煮鱼！”
然后又对白薇说，“太太今天成全我罢，这顿饭我请！“
葛根来看了看她，补充说，“大盆的啊！”
众人正吃得热闹，包厢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赵瑞德一脸笑容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