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李氏觉得很不妥当。道,“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礼节,小薇是咱们家的媳妇,如今在那里养伤已经是打扰了,我一个老婆子去了怎么招人待见呢,还是等那边安排妥当了再搬过去的好!”
白若林刚才也是着急,自己也觉得母亲不能住到上官公馆去,那成什么了?便笑道,“娘,咱们家这些年夜没什么大的开销,不在乎一些小钱,不如这样,你去了住到南京最好的的饭店中青饭店,也享受享受!”
白李氏这个年纪也确实想开了,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舍得,像个守财奴似地攒钱,如今她账户离得钱已经很多了,白李氏自己亲自算过,就是每天花一百大洋,也可以花个二三十年了。已然是寿命大限了,再说了,在流云的时候一切有儿子安排,虽然吃穿住样样讲究,一天也花不了五十大洋,所以她点点头,道,“也好,我也去南京看看眼界!”
白若林这才想起来母亲说到这把年纪除了流云还哪里都没去过,就连老家曹县也一次没去过,便道,“母亲要好好逛一逛,我专门让账房上准备出一万,母亲看上了什么,只管买!”
白李氏微微一笑,儿子的心意自然要领,不过,怎么么花儿子的钱呢,她自己的钱多拍的都要花不出去了。
母子二人商量好,吃了午饭便传下去,让下人们先收拾些细软,白若林自己告辞了母亲,去外面找了专门的车队。
如今都不时兴叫镖局了,但实际上还是和镖局一样,靠的是武师吃饭,白若林挑了两个身上功夫不错的师傅,定下来后天一早便出发。
家里的下人猛然听到这个消息都乱成了一团。像未成家的丫鬟小子们还好,个个都对遥远的南京充满了向往之情,而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下人却是很矛盾,老爷太太过去那边,连老太太都要走,这边流云便是一座空宅了,没有了主子,他们肯定要艰苦些,过节年下的彩头也没了。
但真要走,还是舍不得。
二姨太瑞云听说了这个事情,连忙把铺子里的事情交代一番就回到了家里,白若林正没个商量的人,便与瑞云一起安排了去南京的下人名单,首先白薇院里的丫鬟自然是都带去,柴胡和葛根等也跟着去南京,就是对石韦研究了半天,说不好是去是留。
瑞云的意思是把他留下,“石先生很不错的,不惟是帐做的漂亮,现在老铺子那边都是他远志二人管着,非常不错。前两天我不放心去看了看,一点儿事情没有,哪里都是井井有条,这样的人走了,太太也不在,谁管老铺子呀?”
白若林本来觉得石韦是岳父送来的人,既然白薇在南京,她家的人就应该一并去南京,但听瑞云如此说,也觉得有道理,便道,“要不叫石先生来,问他愿意去还是留。”瑞云闻言心里便想老爷还真是同以前一眼,不善理家事,便委婉地说,“石先生是个实在人,若知道太太此刻在南京,又受了伤,就是不想去南京,也要去了,不如这样,等到了南京再问太太讨个主意,石先生这边只告诉他留在这里,只是……”
白若林猜不透她要说什么,也懒得猜,就径直道,“但说无妨!”
瑞云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莫见怪,瑞云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老爷见谅。这总号之前一直是我管着,所以我最清楚,之前的赵掌柜能力有限,若让石先生管事儿,还是应该正经下了聘书做掌柜,也省的背后有人不服。”
白若林点点头,表示应允了,二姨太怕再有什么变故,便笑着说,“后日老爷就走了,明天肯定事情多,不如趁着现在还不晚,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事情,咱们去总号宣布此事吧!”
白若林也想去总铺子看看,也笑道,“正是呢,明天事太多了,今晚我还想请各店的掌柜一起吃个饭,也好。”
二人坐车来到总号,此时已经下午…多钟了,虽然铺子里还有病号,但不太多了,前面有远志盯着。后面石韦正在指挥几个伙计重现清点库房,见白若林和二姨太一起来了有些惊喜,便上前恭敬地行了礼。
“石先生,怎么又在清理库房?”二姨太有些不解,前些日子太太接受这边,刚点过了呀。
石韦连忙回答,“如今天热了,有些药材不禁热,有些却是需要晒一晒,所以就把所有药材都归了类重新摆放。”
白若林露出赞许的微笑,吩咐旁边的伙计。“去前面把柜上的和账房的师傅叫来!”
石韦不解这是何意,但还是跟着白若林进了办公间。
“石先生,太太在我面前总夸赞你,到底是岳父手下的人,确实不错,这边也不能总没有掌柜,我看这个掌柜就由你来做吧,店里的事情都由你做主!”
石韦很是意外,慌忙低头说,“老爷,这个恐怕我做不好,这边儿不是太太已经接受了吗?太太怎么没回来?”
白若林叹了口气,道,“她出了点意外,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了,而且后天白家要举家南迁,搬到南京城去住,只是,我很不放心这边儿的六个铺子,尤其是这个老铺子,已经有六七年的历史了,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可不能含糊,你做了掌柜,好好用心管着,也算是替你们家小姐分忧了!”
石韦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太太是病了?”
白若林不想多说,点头道,“也算是,不小心被车撞了,要静养一段时间!”
石韦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也不顾规矩,继续追问道,“太太受了伤,骨头断了?”因为只有类似的重伤才需要静养啊。
白若林轻轻点头。
石韦真想推掉这个掌柜的差事去南京看自家小姐一眼,只是旋即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钢材白若林说的“也算是替你们家小姐分忧了”。便立刻说,“谢老爷赏识,请老爷与太太放心,在下一定全力管好百草堂!”
白若林笑笑,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坐吧!”
百草堂的掌柜是可以与老板同桌而坐的,石韦以前也见过,便不客气地坐下。这会儿二姨太看前面伙计们都来了,便招手让他们都进来,宣布了此事,且同时宣布远志是副掌柜,希望二人相互协作云云。
白若林在铺子仔细查看了一番便同瑞云一起回家,因离家不远,且已经办妥了事情,二姨太便提议步行回去,白若林无所谓地同她一起走着。
二姨太在知道太太老爷要搬往南京那一刻起就打定了主意,便道,“老爷,太太受了伤,您心里难过,就是我们也觉得太突然,也着实担忧,我明白这次老爷这么着急搬到南京去,也是因为太太的原因,只是咱们家在流云是大户,这样蓦然搬走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怕那样的人生出什么坏心思,所以,我想,一则南苑街那边铺子离不开我,再则虽然老太太也去了,毕竟这里有咱们家住了好几代的老宅子,我就不去南京了,就是舒云,我也觉得先不去的好!”
白若林听了也认同,本来瑞云不说,他也打算让她留在这里,只是舒云身上有孕,去了那边毕竟在自己眼前,下人能更勤勉些。就道,“你留在流云也好,只是舒云……怕不妥吧?
瑞云感觉到了白若林语气里的一丝犹豫,便抓住机会飞快地说,“舒云才有孕,且还日子不就,胎未坐牢,若一路车马颠簸,保不准会有什么事情,再者太太受了伤,正是需要老爷快慰关心的时候,猛不丁地就告诉太太四姨太有了身孕,到底不妥,所以还是在流云比较好,你放心,我会多调过去两个丫头小心服侍着,肯定和老爷在眼前是一样的,何况,老爷也知道,我们是嫡亲的表姐妹,就凭这个,您就放心吧!”
白若林也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不带舒云走,怕她不高兴,带她走,路上颠簸倒是其次,主要是到了南京,他有些无脸去面对白薇。
而且很是纳闷,怎么舒云这么多年没有动静,怎么就偏偏那次去曹县,二人不过稀里糊涂在一处了一回,就那么巧呢?
二人不一会儿回家,先去见老太太。白李氏也是个急脾气的人,正令人收拾东西呢,丫鬟们个个忙得团团转,珍珠在旁前前后后地指挥着。
四姨太舒云却是气定神闲地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笑着喝着一杯热牛女乃,见了白若林她待要站起来,却又没站起来,白若林摆摆手,道,“你坐着!”她边坐下了,还冲瑞云笑了笑。
瑞云也笑着看舒云,她表妹这个人自从被诊出喜脉变了很多,以前她虽然是替自己出谋划此策,一切都要听她的,但那毕竟是在背后,表面上,舒云的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娴熟温婉,无人不赞的,但如今不同,张扬的很,整天不是嚷嚷丫头不仔细,就是说饭菜不合口味,再或者抱怨自己的例份衣服少了,搅得整个白宅大部分都要围着她转。
老太太居然也不肯说她半句。
而自己从早忙到晚,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家里的下人见四姨太得宠,对她这个管家姨太太也有些怠慢。
瑞云看表妹那肆无忌惮的笑容,心里闪过一丝苦涩,到底是母凭子贵,这还没生下来,更不知是男是女,都已经骄纵成这个样子了,若以后孩子生下来,再是个小少爷,她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呀?
幸亏太太答应了把三姨太的孩子过继道自己名下,不然未来的日子还真是不愿意想。三姨太能一举得男,那自己自然是白家长子的母亲,这个体面就不用说了,但即使是个女孩也不怕,毕竟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金贵的,看太太就行了,不去安国她娘家还真不知道,小姐的派头这么大,家里极老的佣人对她也是恭恭敬敬。
瑞云先开口道,“表妹,你今天感觉还好?”
舒云得意地笑笑,其实她本来没什么太大的早孕反应,只不过是因为之前一直低调做人,觉得太压抑了,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就要纵着性子来,便道,“姐姐,你不知道这有了喜胎,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是这孩子在里面闹的很,我每天睡觉怎么躺都不舒服,和以前可是一点不一样!”
瑞云连忙说,“妹妹睡的是红木床也许太硬了,要不明天我让管家去买一床新的软床回来?”
舒云没想到她表姐如此上心,但也疑心是因为老太太和老爷在跟前儿的缘故,就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了,也没什么!”
但瑞云却认了真,道,“妹妹这个时候最关键了,必须小心些胎才能坐的牢,你不用管了,明天就给你换床!”说完了又想起来什么似地,继续说,“我差点忘了,前两天特意给妹妹添置了几件上好香云纱的衣裳,一忙就忘了,等会儿让锁儿给你送去!”
四姨太微微变了脸,今天她表姐是好人做尽了,她却还不得不说,“谢谢姐姐。”
白李氏看她俩和睦亲热的样子,快慰地笑了,道,“若林,依我看,舒云该留在家里。”
白若林点点头,道,“是,儿子已经跟瑞云商量好了,瑞云和舒云都留下,彼此有个照应,再则瑞云还管着一家铺子。”
白李氏轻松起来,道,“很好,她们都在,也不至于让外人看了太不像。”又吩咐珍珠,“只收拾些细软就行了,摆设一律不带!”
珍珠点点头,又问,“老太太,那咱们这院子里的鸟和花,还有花园里兰花,都不带走么?”
这些都是白李氏的心爱之物,特别是那几只画眉,听不到它们清脆的叫声,只怕饭都吃不香呢。
白李氏犹豫了一下,道,“花儿捡几盆好的带上,那鸟全带上!”珍珠得了令走了。
舒云刚才在旁边听说,不让她去南京就急了,只是老爷和老太太说这话她没法儿插嘴,如今赶紧说,“老爷,姐姐留在流云是因为管着铺子,这里离不开她,我从不管事儿,又有了白家的子嗣,既然家搬到南京了,我自然是跟着老爷,老爷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淑云的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
白若林有些为难,不禁看了母亲一眼。讲舒云有了白家的孩子,自然是要去南京的,在自己跟前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打大起来,再看着孙子生下来,这原本对老人就是十分热衷的事情,只是,路途遥远,若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再者儿媳躺在病床上,已经怀了孕的妾室总在眼前晃,也是添堵,当年她有白若林之前,不也是差点因为这个作下了病吗?
罢了,自己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到时候家里还要靠正房支撑,算了。
就板着脸对舒云说,“你年轻不懂事,日后就知道这里面的好处了,我们走了之后,家里还是瑞云张罗,她是你表姐,自然万事小心,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往南京发电报!”
舒云心里一阵失望,又道,“娘,我倒没有什么,只是,老爷在南京,我在流云,若八九个月孩子生下来,他父亲却不在身边,孩子大了不会埋怨我这个做娘的?”
白李氏没料到她想这么远,笑道,“傻孩子,只是让你在流云多呆两三个月,那时候胎也牢了,我会让若林来接你的!”
舒云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低着头再未讲话。
瑞云心里却是扎扎实实的高兴。
第三天一大早,白若林便带着母亲,领着家里的众丫鬟下人,拉着满满四大车行李出发了,因白李氏年纪大了,在路上走得极慢,走了足有十天才来到南京,已经是到中午了,白若林先找了一家极好的饭店同母亲吃了午饭,又特别叫了两桌子下人也一同吃,然后就直接去了中青饭店,给母亲开了一间最好的套房,自己也开了套房,丫头们是三人一间,小厮们是也是三人一间。
且不说别人,葛根与柴胡两个是高兴坏了,在酒店的房间里跳来跳去,其实众人也一样,还从来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饭店呢。
惟独紫苏是见识过的,扬着嘴角笑笑,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小姐在法国的时候出去旅行,住的酒店比这个还好呢!”
众人想象不出来,比这还好的房间会是怎么样的,都缠住紫苏让她讲,但紫苏不耐烦,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放好了行李,又洗漱一番,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看白若林那里正忙着,便托了别人合适的时候回一声,自己便坐了黄包车直奔上官公馆。
门房却也还认识她,没通报就开了门。
紫苏忐忑不安地往里走,当看到躺在床上打着石膏,瘦了一大圈的小姐,再也止不住,眼泪哗哗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