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琴看着父亲虽然是急匆匆地走进来。但是分外小心地抱着那个女人,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痛她似地。
上官云的神色里既有紧张,也有怜惜,总之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云琴看着不觉有些眼酸,什么人能让父亲如此呢?
她仔细看了父亲抱着的那个人,纵然是血迹斑斑衣不遮体,但还是能一眼辨出是个年青漂亮女子。
不用想了,不会是别人,一定又是那个高小姐。只是,父亲怎么能把她带到这里呢?云琴想到这里觉得父亲此举简直是对母亲,对她,对哥哥的一种侮辱,气得白了脸,转身就往外跑。
白薇不知道表姐看到了什么,也来不及问她,便用询问的眼睛看向斯塔,斯塔原本在专心地看自己结婚当天的水晶发饰,云琴走出房间里才抬起头来,故而面对白薇只得缩缩肩膀,摆了摆手。
之后二人听见楼下似乎有争议的声音。
白薇心里有点儿急,前些天白若林跟他提过。外面都说舅舅现在的处境很微妙,要么升上去,要么被踩下来,反正不会是维持现状,这些事情已经够烦的了,还有个高小姐分舅舅的神,舅母和表哥表姐也从来不知道关心自己的父亲,她这个外甥女也好多说什么,但着实担忧。
斯塔飞快地整理了刚才打开的东西,道,“小薇你别担心,我下楼去看看!”
白薇点点头,又迟疑着说,“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下去!”彼时寄奴与紫苏都出去了、
斯塔连忙答应,她长的人高马大,身材看起来有点儿壮,扶着白薇下去不成问题,但斯塔是个实心眼,竟然坐到白薇的床边,道,“我背你下去,你小心点,腿别用力!”
让未来的大嫂背着自己,白薇觉得有些不妥,但犹豫间,楼下忽然传出来宋金枝的尖叫声。她便顺从地趴在斯塔背上。
楼下的情景让她看了心惊。
高芙蓉被绑的这些天,虽然受了些皮肉伤,但其实都无关要害,而且也没饿着肚子,所以当上官云几乎舍了性命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是为了让上官云更加心疼,是特意装作昏倒在地上的,其实她还好。
此刻她被自己心爱的人抱在了沙发上,刚才上官云正准备吩咐吓人收拾出一间卧室的时候,云琴下来的,老实不客气的问,“爸,你怎么随便往家里带人,她是谁?”
上官云左边胳膊被打中了一枪,但因为他外面加了一件衣裳,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伤。
自家女儿的语气那么差,让本来有一丝歉意的上官云有些火了,道,“你管什么?快上楼去!”
云琴更加不高兴了,指着高芙蓉道,“我不准她呆在咱们家一分钟!”
上官云的脸色铁青。而原本半躺在沙发上昏迷的高芙蓉已经“醒”了过来,上官云的目光马上跟过去了。
热切而缠绵。
刚刚进门的宋金枝在院子里就听到了丈夫和女儿争吵的声音,进来也没管别的,先就斥责了女儿一句,“云琴,越大越不懂事了,你父亲天天这么累,回家来也不得安宁!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先回去!”
云琴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恨母亲糊涂,脖子一拧,指着沙发冲着母亲喊道,“我不懂事?你先看看那是谁再说我!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宋金枝这才注意到里头沙发上坐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女人,再看,也认出了是高小姐。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很多事情在眼前晃,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是因为不得宠,性子又绵软,如何被家里的姨娘欺负,到最后以抑郁而死,父亲也没有多看一眼,想起了以前同上官云的恩爱种种,而现在,这个男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睛里只有高芙蓉。
再也受不住,禁不了就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咣当倒在地上。
云琴吓得面无人色,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也来不及擦,同佣人一起把母亲从地上拉起来。她自己却也是急火攻心,怒气闭窍,只是呆呆地落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芙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白薇此时已经出现在楼梯口,看到舅母与云琴的样子,心里又是替她们难受,又是觉得舅舅太糊涂了。
上官云原本看到宋金枝情绪如此激动,女儿也被气着了,心里有些发虚,原本就想说几句话的,但芙蓉在旁,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外甥女下来,总算有了由头,语气缓和下来,道,“小薇你伤还没好,小心点!”
白薇勉强挤了挤,却还是没挤出一丝笑容。
斯塔冲未来的公公笑笑,小心地把白薇放下来,扶她坐到椅子上。
白薇先是大声地对云琴说,“表姐,你快掐掐救母的人中!”
云琴被白薇喊回了神。一口气上来又通了窍,一面掐着宋金枝的人中,一面一迭声地叫着母亲。
在场的下人与丫鬟看到主母与小姐那个样子,都暗自叹息。
眼看宋金枝还没清醒过来,白薇便吩咐已经回来的紫苏,“你去行李箱里拿金针来!”紫苏听了来不及应转身就往楼上跑,然后不到五分钟就喘着气跑下来,手里擎着针盒子递给自己小姐,又帮着云琴把宋金枝挪到白薇面前。
尽管好长时间没下针了,白薇的手法还是很纯熟,她往宋金枝头上扎了几针。又用针不断地刺激着人中,很快,宋金枝便悠悠睁开了眼睛。
只是她不知怎么了,忽地要站起来,白薇赶紧说,“舅母稍等,我把针除下来!”
宋金枝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刚才那至少她的本能反应,现在有了理智自然不会那么激动了,而是顺从地让白薇把金针拿下来。
之后就坐在高芙蓉旁边的沙发上,仔细看了高小姐两眼,对自己的丈夫说,“上官,等儿子举行完婚礼咱们就去离婚,但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在上官公馆见到这个女人!你带她走吧,以后我不会管你的任何事,你只要到时候出现在儿子的婚礼上就行了!”说着转身准备上楼。
上官云听了她的话也有些触动,只是,芙蓉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去哪里都危险,如今也只有这上官公馆是最安全的了,便沉了脸色,道,“宋金枝你还有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你看芙蓉浑身是伤,她一个弱女子能上哪里去?”
宋金枝瞪着眼看着自己的丈夫,面色苍白地拉着女儿上了楼。
白薇不敢相信方才是舅舅说的话,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趁着宋金枝还没上楼,道,“舅舅,既然芙蓉受了伤,不如明天让若林带着她回流云吧,这么长时间不回去,高局长怕也会听到什么吧!”
密切地关注着这一切的高芙蓉闻言却笑了笑。“我父亲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这会子在家里正高兴着呢,这事儿说起来还得谢谢白太太,若不是白先生上次跟我父亲捎信儿,说我这边有喜事,父亲怎么会这样放心我一个人在南京呢?”
白薇没想到芙蓉成了这个样子,不讲理。便对上官云说,“舅舅,我知道你担心高小姐,可是既然他们绑了高小姐这么多天,高小姐还是无生命之忧,这说明他们针对的不是高小姐,而是您!您若把她藏在家里高小姐是安全了,但我和舅舅,云琴,还有大哥就牵涉进来了,我们会有危险,难道说,在舅舅的心里,我们几个加起来的分量,也比不上高小姐吗?”。
上官云看着白薇那有些消瘦的脸庞,徒然想起姐姐上官沉香,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心里软了很多,正要开口说话,高芙蓉抢先说,“白薇,你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好不好?我只是在这里养几天伤,伤好我马上就走!”
白薇心里一阵厌烦,也就寸步不让,忍不住月兑口而出,“你有什么伤?”
高芙蓉可以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白薇的眼睛,她身上看起来血迹斑斑,其实是因为身上穿的旗袍本来是月白色的,脏一点就能看出来,她一开始被绑,那些人怕她不服帖,打了几拳,鼻子出了些血,旗袍便被弄脏了,而且一直也没换,就显得更明显了。但其实她身上有些是沾的灰,不多的皮肉伤都已经结痂好了。
她自己有些发虚抢白道,“我有什么伤?你眼神不好,看不到吗?”。
白薇心里冷笑,面上笑着,淡淡地道,“你也就是能哄着舅舅,寄奴紫苏来,你们两个伺候高小姐去洗个澡,再换件我的衣服!”
高芙蓉更加心虚,可是她本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脏的早已无法忍受了,明知等会儿出来会尴尬,但还是随着丫鬟去了。
上官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白薇假装没看到舅舅的神情,勉强笑着说道,“舅舅你饿不饿,厨房还备有小馄饨!”
上官云其实中午饭也还没吃,就点了点头,白薇赶紧吩咐了厨房的人。
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过来,还另外有两个小菜。上官云如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很快碗盘就见了底。
然后就擦擦手,感觉好少多了,就冲白薇笑笑,问,“小薇,你伤口还疼不疼?骨头长得怎么样?”
白薇笑着答,“好多了,骨头长的很好,只是现在还不敢用力。”
上官云微点点头。
白薇犹豫了一下,道,“舅舅,高小姐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妥!”
上官云脸色微微变了,但还是沉默着。
白薇便继续说道,“如今的局势还不稳,不光咱们这边儿,近的如山东,河南这些地方都不太平,远的如云南,东北更不明朗,这些舅舅比小薇更加清楚,这些不说,只说这南京都分两派,舅舅若是站错了队伍,十几年的心血就可惜了,对方正抓你的小辫子,这次芙蓉被人劫了去,肯定就是他们要你自乱阵脚。虽然高小姐不算什么,如今姨太太也多的很,只是舅舅公然停妻再娶,怕是对外名誉不好,而且云亲姐和大姐大哥也会抬不起头来,我知道你想给芙蓉一个交待,你让她进门做姨太太不行吗?舅舅是有情义的人,肯定不会真忘了同舅母的结发之情。”
说完了微低下头,等着上官云的答复。
上官云却是久久不说话,他也知道白薇说的有道理,只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芙蓉,怎么能食言呢?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白薇心里很是失望,正要唤人把自己扶到楼上,高芙蓉已经一脸笑意地从里面出来了。
她穿了一件白薇的粉色洋装,刚刚洗过的头发披散着,脸上白女敕的肌肤微微发红,眼睛黑亮有神。
上官云感觉像变魔术一眼,芙蓉还是那个纯洁的如同花仙子一般的小女人。
白薇看着舅舅徒然闪亮的目光以及有些欣喜的表情,无奈地闭上眼睛。
高芙蓉却不管,先笑着对白薇说,“小薇,你真厉害,我确实没怎么受伤,为了保护自己才弄成那副样子,之所以昏倒也是因为两三天没吃饭了!”
她话音刚落,还没等白薇说话,上官云已经吩咐下人给高芙蓉准备饭菜。
白薇心里越来越失望,但还是对高芙蓉说,“高小姐,我舅舅以前喜欢的是我舅母,现在是你,以后是谁也说不好,但无论是谁,也不能影响到我舅舅的仕途,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舅舅,我劝你这种时候还是离开南京的好!”
高芙蓉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求救似地看向上官云。
上官云沉默着,心里非常矛盾。
白薇则有些紧张,非常担心舅舅会大包大揽。
还未等上官云想清楚,白若林和上官平两个回来了,二人均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厅里的高芙蓉,简直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高芙蓉微笑着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上官平看她那个样子忍不住鼻子哼了一声,同父亲打了招呼之后就问白薇,“云琴和斯塔呢?出去了?”
斯塔刚才看情形不好,也闹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悄悄去了楼上。后来听见宋金枝与云琴上去的动静,又赶紧去了宋金枝的房间,此刻正在未来的婆婆床前伺候宋金枝喝水呢。
白薇笑笑,道,“在楼上!”
斯塔已经听到了上官平的动静,连忙下来了,径直坐到上官平身边问道,“平,你、那件事情办妥了?”
上官平点点头,朝她眨了眨眼睛。
斯塔不管不顾地笑起来,道,“我今天上街买了很多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上官平有些犹豫,道,“等一会再上去!”然后就用眼睛紧盯着高芙蓉说,“高小姐,论年龄,你别我还要小吧,比我大姐也小,我过去真不明白你既然在国外已经和杜明好过,都到那种程度了你还不嫁给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父亲!但请你明白,你若想我父亲的姨太太,随便你,若你想坐我父亲的太太,做上官公馆的女主人,别做梦了,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高芙蓉的脸色一下子气得发青。
上官平又转头冷冷地对上官云说,“父亲,若你要停妻再娶,请你也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便是陌路,否则儿子受不了如此侮辱,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说完了头也不回,拉了斯塔就上楼了。
上官云脸色铁青,半响才破口大骂,“孽障!我白养了你!”
但除此之外也没说别的,白薇心里便明白了舅舅已经做了选择,就笑着安排道,“芙蓉,今天晚了,与情与理,我都不应该此刻把你赶回去,可是你看,因为你,闹的上官公馆一团糟,这样吧,你去我家,若林,你看带她去咱们家可好?”
白若林赶紧点点头。
然后白薇又让丫环寄奴拿出她自己的一套下人衣裳,对高芙蓉说,“你穿上这个!”
高芙蓉根本不想去别的地方,不理会白薇,而是对上官平说,“平,我害怕,若他们跟去怎么办?我保证不会多说话。”
上官云看出她眼里的哀伤,心立刻软起来,正要答应,紫苏已经拿着寄奴的衣裳拉着着她说,“高小姐,我伺候你进去换衣服!”
白薇也趁机说,“舅舅,我父亲前两天来信,说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也想大表哥他们了,想来南京住几天。”
上官云这些年一路官途,虽然没有别人用的银子多,但肯定还是白天起的银子开的路,因此对这个姐夫格外尊重,眼睛也有了一丝笑容,道,“好啊。”
之后二人兴致勃勃地说开了家事。
高芙蓉看他们说的高兴,也不好贸然插嘴,紫苏又紧催着她,之后委屈地换了衣服。
既然白薇说是为上官着想,她若以后想当上官太太,就是装装样子,也要装。
以后也好有由头。
想明白了这点,就痛快地换了衣服,临走,用期期艾艾的眼神看着上官云。
那眼神很明白,意思是让他一定不能负了她。
白薇在旁却是心里一阵冷笑,舅舅年轻的时候同舅母难道不是海誓山盟?那时候舅舅还很时髦地举行了中西式两个婚礼。西式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舅舅还在众亲友面前发誓“……爱她,忠于她,无论她贫穷,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过去的誓言在今天看来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