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茂没有官至几品,贵族几代就必须参加选秀的硬性律法规定,新生儿的男女情况,生卒情况都由吏部负责清晰记载,至选秀年择适龄而家境中上的女孩子参选。这参选之前,吏部和礼部要挨家挨户的核对是否自愿,是否有定亲之类,因为皇上不想宫中会有任何一个深宫怨妇,也不希望带个隐形绿帽子留人口舌把柄。贫苦之女儿亦有报名的资格,只是礼部要查清上数八代祖宗之优劣,方可参选,哪个礼部愿意担可能招个刺客入宫的罪责?所以选秀还是极为严谨和苛刻的,而平常百姓家不会有多么大的志愿,最终参选的多数还是对自己信心十足且野心勃勃想要飞黄腾达的人家女儿。
综上所述,这一年的金秋九月怀抱着金凤之念的女孩子打点好了行装,带上丰厚的嫁妆和家族的期望,日日夜夜盼望香车挂着宝铃,载上自己一去不回。与此同时,孙家在紧贴大路的郊外宅子开始张灯结彩,除尘打扫预备迎接孙家三少夫人进门。
孙夫人抱着怀里的长孙,看着剩下那些留下的忠仆忙碌。孙大少夫人看着正厅里拉上的彩绸,突兀地抹着眼泪,又怕婆婆见了不喜,只好不停转过身去,低声推说灰尘眯了眼睛。孙夫人哪能不知其中缘故,并不计较什么,反宽慰她道:“那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不会不敬你这个大嫂子的。”
孙大少夫人呜咽道:“儿媳不是怀疑弟妹人品……只是见这些……有些触景生情……”
孙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瞌睡的孙子递送进他**的怀抱,让她进屋去歇歇。孙夫人独自坐在正厅里,无尽的苦笑。一时想起年少时夫君高中榜眼,游街炫耀之景;一时又想起曾经儿女绕膝,夫妻恩爱之温馨;一时又念及女儿深宫无助,爱莫能助之感烧灼不堪,再想起夫君和长子处境不明,生死难测,几欲将这个坚强的女人逼下泪来。她抬起手帕擦了擦干涩的眼睛,鼓励自己不能让这第一次的大喜之事沾上一丝一毫的悲伤。
孙天青是懂事的孩子,一月前正式定下了日子,送走了聘礼。他扶着母亲站在陌生的院子里,看着大红绸子裹的箱子渐渐走远。他扶着母亲,看着院子中那些廉价而生命里蓬勃的花卉展开笑颜,就像他自己似的。他郑重向母亲保证道:“娘,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孙夫人拍拍儿子的手,摇了摇头道:“你父兄就是抱着如此心念,才致使我、你嫂子如此孤苦辛劳,你姐姐独陷深宫。娘希望你好好做个大夫,别贪图什么名利地位,如你们兄弟的名字海蔚天青那样自自然然,悬壶济世地过一生。明白么?”
孙天青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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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宫中内外忙碌,为选秀做最后的核对工作。孙绰带着胡司计,恨不能日夜不离地给她洗脑,又在紫云宫南房中另设一间小间拨给司计司用,可谓用心良苦。孙绰自认,拿下司计司容易而且是扼喉之法。以礼法牵制那些被养肥了的女官们,暂时还是拿的下的。
虽然这般繁忙,孙绰反而井井有条,当然更不会忘记儿子的健康。苏文龙按着标准的规律来探望和建议,产后服侍的嬷嬷们不敢有一丝的不尽心。孙绰常常见到亲兄弟,自然是眉开眼笑。孙绰私下中感叹弟弟如今越发出落得大人模样,像父亲又像哥哥,喜中就夹了忧愁和担心。弟弟的衣裳一回比一回新鲜,这是大茂国的民俗,新郎官随着日子临近,从里到外,从小到大地换新衣,等身上全新那日,就是正日拜堂成亲了。
那一日君铎来了,正撞上小舅子握着儿子的手笑,那笑容见到他的一瞬就歇了,让君铎又别扭又内疚。他只好打趣道:“新郎官这些日子可好,小师妹还见你么?”
孙天青恭恭敬敬地行礼,才规矩道:“回皇上话,习俗是新娘子前半月要去外祖,姑母家串亲,不能得见。”
孙绰在一边感怀,是啊,女孩子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了,要珍惜最后与外祖和表亲姐妹的亲情,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帝王家生长的君铎,哪里懂这些伤感之事,只勾起他无尽的兴趣,太医们去了。君铎却拉了孙绰的手问:“你曾经也是如此么?”
孙绰苦笑道:“我外祖家在江南,孙家只有我父一支在京师,余者也在江南。哪有什么人可以串亲戚呢?何况当时尚宫局、礼部日日来人问询准备事宜,就算有亲戚,也不敢去吧。”
君铎不觉难过,开怀笑道:“真好真好。朕真是怕万一哪个长辈瞧上了我媳妇这样的治家本事,就麻烦了。”
孙绰才不理他胡言乱语,随手娇嗔地推了他一把,怪他道:“你此时来说这样的话,不是激我!你明明知道我这样里里外外忙着给你选妃!你有全部的我,我却亲手挑选跟我分享你的人!我心里难道就好过?”
孙绰第一次表现出这样明显的醋意,却不想君铎慌得竟将手中茶盏月兑手跌落,一把将她拢在怀里,急急道:“不选了不选了!我马上就下令礼部,停了一切选秀。”
孙绰抡起拳头砸在他的胸膛上,哭道:“不选了?那我便是妒妇奸妃,落得永世不得翻身的骂名!”
君铎险些落下泪来,哽咽而低沉:“是我误了你。如果我不曾贪生怕死跑到你家,你今日该是儿女满堂,与夫君过着平安富足的生活吧……我,我也早命入黄泉,再投胎成人,不必受这人间煎熬之苦。”
孙绰抬起头,吻去了君铎怔怔的脸孔上稀薄而清澈的泪痕,握住他的手指,沙哑而坚定道:“我在秀观峰时,也曾后悔记恨过你。可是时至今日,我只是爱你。方才我才终于懂得这是为何,因为身边有你,此生有你,因为当初的决定得到了你,一切的苦楚委屈都抵不过有你的满足。”
此言,换来君铎更加明显的悲泣之音,隐约得透出不忍和千遍万遍的道歉。孙绰酸楚得释怀着——
连续两天高烧飙至38度,实在只能保持常规更新,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