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这把一天中的黄金时段都占上了
生辰蛋糕的契约要谈,酒坊正在闹辞工潮,哪有时间精力去拈针引线、学什么妇言礼仪啊,大夫人可真会凑热闹。
阿桃挥袖,将身边一只嗡嗡叫得烦心的蜜蜂赶走,借机把手抽出来。
没想到赵嬷嬷又拉起另一只手,感叹的连拍几下,“我的好姑娘,多亏你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得知你出了事,大夫人一直在自责,说没给你派得力的人来,这要是多个人,总不会这般轻易的被劫走。”说着一指被蜜蜂缠上的丰儿,“你们做过邻居,年纪相近,也有话可说,让她来和你做个伴儿,至于月钱和口粮你不用胆心,都由府里出。”
做个伴儿……
里面的族长刚说她要有小姐的体面,外面的嬷嬷就把一个丫环和她相提并论,这是要她把丰儿当姐妹相待,潜台词是支使不得,喝斥不得。
大夫人就是派个眼线,也不忘给人添点儿堵。
而且,既然她能明确的提出了,就是不怕拒绝。
难道……想借老族长的势?
这还真不好办……
阿桃慢慢歪了头,树叶间漏下的光斑落在她的眸子上,像宝石似的一闪,“累得伯母操心,倒是我的过错,做伴的就不必了,我就是再不懂规矩,也不能让人吃着府里的饭,却在我这里谈天说地。”
赵嬷嬷微愣,大夫人让她这么说,自然有贬低的意思在里面,更主要的是给丰儿拔个高儿,省得身份不对等,被支使得团团转没法监视,没想到这层小心思,人家马上就看穿了,她眨了眨老眼,提高声音,拍手笑道:“哎哟,我的好姑娘,这可不涉及规矩,大夫人这是把你当府里小姐一般看待,丰儿是族亲,自是不好在府里为奴为婢,她在大小姐身边,就是说话做伴儿,这不是你出了事,大夫人就想着让她来陪你。”
“是呀,阿桃,咱们都是投奔的亲戚,你不是想着让我在你家当婢女吧。”丰儿委屈的红了眼圈,“邻居住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没有袖子挥了,那只蜜蜂终于得以落在丝帕上,爬来爬去的寻找香源,丰儿只顾着做戏,并没有发觉,她重重的一跺脚:“那我就在这儿当婢女好了,府里管我吃管我住,大小姐待我也亲切,我一个落迫的族女也无以为报,自然要圆了大夫人的好意,我愿意给阿桃妹妹,为奴为婢”
这两人说话声都不小,尤其是丰儿,眼神总往窗子里瞄,阿桃证实的自己的猜测,心里哼了一声,她们的算盘无非是引起老族长的注意,出来询问时,赵嬷嬷必定有一套入情入理的话在等着,然后老族就会发话让丰儿留下。
一定要想办法先将她们弄走。
阿桃暗中思忖着,无意间看到丰儿丝帕上的蜜蜂,心里一动
胖乎乎的熊猫蜂,看着可爱,蛰人挺疼的,小时候挨过一次,手指头又肿又硬又麻,足足半天才好,不过她当时可没有哭。
蜜蜂是不会无缘无故咬人的,阿桃看向驼背老头,等那位高手注意到她,她的视线转而落在丰儿的那只攥着丝帕的手上,驼背老头看过去,慢慢的咧嘴笑了,露出两个黑洞洞的豁牙。
有了实施者,还得有人引开注意力,正巧武丫儿端着粗木托盘从偏厦里出来,看样子听到了丰儿的话,眉毛都立起来了,眼里忍着怒火,阿桃将脸边的发丝拢在耳后,发出暗号。
武丫儿正有火没处发,见姑娘许了,立刻来了精神,“哎哟,这还哭开了。”人凑近了丰儿,稀奇的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泪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我家姑娘可有说过什么?你之前只是手滑腿软,怎么现在耳朵也不好使了,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陪伴大小姐的”
武丫儿夸张的连声叹息,中间夹杂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扑哧笑声。
丰儿气急败坏的看着武丫儿,忽又想到什么,转脸冲向阿桃,用丝帕轻按眼角的泪滴,语重心长的道:“阿桃,大夫人对你多好,你怎么这么不识……”话没说完,突然爆出一声尖叫
一只蜜蜂从丝帕里飞出来,它在丰儿的颧骨旁边留下了一个发白的硬疙瘩,阿桃发现驼背老头动都没动,看样子这包是蜜蜂自主蛰的,忍住笑,对武丫儿道,“上次你被蜇了,小仙翁不是说了好几个土法么?”
武丫儿露出为难之色,“小仙翁的土法倒是有效,就是使不得。”
丰儿模着脸上的硬包,眼泪哗哗的流,呜咽道,“你说就是了,使不使得我自己决定”
武丫儿凑近赵嬷嬷低声说了几句,“您说,这可使得?”
丰儿支着耳朵听,“小解之物”四个字让她愣在当地。
阿桃焦急的道:“都肿起来了,好像是有毒的,小仙翁的法子既然使不得,嬷嬷还是赶快带她回府吧,找个大夫给看看,族长那边我说一声。”
赵嬷嬷想说用不着,可刚说了丰儿在族亲,是大小姐的伴儿,这么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加上武丫儿连拉带推,已经把哭叫的丰儿弄出了院门,知道这事是没法再说了,只得悻悻的追了出去,想借着族长,既表现大夫人的慈善,又给阿桃的添堵的想法,就没能够实现。
“阿桃,爹不希望你将来被人嘲笑。”老族长走了,吕毅用歉然和不忍的神色看着嘟起嘴巴的女儿,“爹请不起教养嬷嬷,这是个好机会,爹希望你能……”
阿桃看着吕毅刀削般愁苦的脸,不忍拂了他的意思,忙笑道:“我不是不愿意学,那些东西再难能难到哪去,就是时间不对罢了,……不过,总会办法的,我是阿桃啊爹,您歇着,我去酒坊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细小身影,吕毅笑着摇头,听到院外的马车声越来越远,他神色忽然阴沉起来,对李永年道:“麻子脸……”
经过老族长这番耽搁,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
上午的阳光照着杜氏酒坊斑驳的木板墙和破旧得不成样子的酒旗。
掌柜一个人酒坊门口心急火燎的转圈,不时向路上张望一番,好不容易看到坊里的马车,赶紧迎上去,把一行人让到厅里,接人的小伙计有些紧张的守在门口,眼睛直往穿堂里瞄。
厅里坐着几个说话有份量的老师傅,他们看着进来的阿桃,干巴巴叫了声小姐,又把眼皮耷下了。
掌柜让了座,指着桌上的一摞账本,略有些愁眉苦脸的道:“阿桃小姐,想必杜公子那边已经说过酒坊的情况,酒坊连续两次制曲失败,赔进不少银子,现在账面上只有四十五两,刚够三个月的工钱,坊里的存粮也不足三斛之数,坊里这般不景气,不少伙计打算辞工,您看这……”
阿桃粗粗翻了一下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坚排隶书看着让人眼晕,耐心的看了一页,发现账目记得十分零散,此时看没有用,便不再看。
掌柜见状,眼底不小心流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大概是以为阿桃不识字,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师傅们,暗中撇了嘴。
阿桃收在眼里,淡淡一笑:“账本我拿回去细看,还是请掌柜告诉我,这坊里有多少人,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口粮是多少,另外,存酒还有多少,最近一个月,有没有超过一两银子的花销。”
问的都是要紧处,有几个老师傅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
掌柜深深看了阿桃一眼,正了正颜色道:“一共三十人,月工钱十五两,月口粮合三十斛,还有存酒六十一瓮,大部分是劣等酒,正在酿的有九瓮,近期没有大的花销,不过酒曲架烂了两个,要雇木匠做的话,连材料带工钱,至少需要一两多银子。”
“工钱十五两,口粮以一斛三百算就是九两,养活这些伙计,一个月就要二十四银,也就是说,账面上的钱,维持不了两个月,现在是春季,旧粮告罄,新粮末出,粮价涨得厉害,这二十四两只少不多,算上些零碎的花销,就算是不开工,一个月半月也维持不了。”
阿桃看着掌柜,黑漆漆的眸子带了些冷意,“掌柜,我说得可对?”他之前的话有误导的意思,如果真以为能挺三个月,到时候哭的可是自己。
八岁的女娃,竟然有这般周密的想法
掌柜微微有些吃惊,嘴角动了动,有些讪讪的道,“对,对,小姐说得对,是这样的。”然后才将真实的情况说了,“阿桃小姐,现在是人心慌慌,伙计们都要离开,昨晚围了账房,是我提出要报官,他们才离开了,不过现在又围了跨院,也没有人干活了,坊里还有需要倒缸的酒……”
曲房师傅咳了一声,有些不满的看着阿桃道:“小姐,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钱能坚持几个月,重要的拿出银子来买粮开工酿曲酿酒,没有新酒酿,过一个月之后还不是要散伙。”其他人纷纷附合。
正说着,守门的小伙计慌张的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
掌柜一下站起来,惊问:“怎么了?”
那伙计指着跨院的方向,“他们又闹起来了,嚷着新东主不肯给工钱,要搬了存酒走人”
话音刚落,有瓦片碎裂的巨响传来,这一声之后,空气静了静,然后有人喊了第一声,又有第二声,很快,激动吵嚷的声音轰然而起,其间又有大大小小的碎裂声传出。
“小姐,要不我们报官吧。”掌柜小心的提议。
“报官?”曲房师傅冷笑一声,“都是好伙计,如果不是酒坊易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勤勤恳恳干了这么些年,现在是酒坊不行了,他们不过是想拿到应得的工钱,有什么不对的?难道我们这些师傅要工钱时,也报官?我看不如赶快结了工钱,让人走了算了”
其他人激动了,“小姐,你给个话,到底有没有银子买粮开工,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在你这里可耗不起。”
屋里人热闹起来,武丫儿知道阿桃能把劣酒变成美酒,可这事她不能说,眼见这些老头子对姑娘指指点点的不客气,姑娘又没给暗号,只好站在那里咬牙。
呯
拍桌子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声音,阿桃站起来,盯着曲房师傅,目光凌厉凛冽,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要工钱是要工钱,破坏财物是破坏财物,合理的支持,不合理的反对,犯法的就要惩戒,现在酒坊是我的,对于这些非技术类问题怎么解决,我自是有数”
见那些人一时被镇住,对掌柜沉声道:“带我过去看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