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浑身乌黑的高头大马,拦在阿桃去找武丫儿的路上。
没有主人的命令,它就自作主张的离开原来的位置,嗒嗒的走了两步,俯下它硕大的头部,美丽的马眼里只有一道粉红的影子。
马额上的宝石,阳光下红芒耀眼,阿桃微微眯眼,用手抵着直往身上贴的马鼻子,她往旁边迈步,马儿也跟着迈步,还弯颈半环住她,坐在马上的桃公子,面无表情的斜睨着这一切。
已经欠了一条命,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客气,阿桃只当他是个接近青春期的少年,仰脸道:“喂,我急着找人,请让你的马离开。”
桃公子的回答是:慢条斯理的把目光移向远方。
阿桃抿了抿嘴,转眸看到小多,脸庞发亮的叫人,不曾想那孩子一见她就脸红脖子粗,毛茸茸的大眼睛闪了闪,忽然哼了一声仰头走开,走得很快,有点像逃离似的,叫小家伙都没有令他回来。
真是奇怪,平时只要一叫就会跑到面前炸毛,阿桃直接提出要求:“那个红脸的小家伙……”
这次有效果了,已经走出五六米的小家伙很厉害的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在地上,逗得阿桃扑哧笑出声来。
“你才是小家伙”小多恼火的回头,目光和阿桃的相接,脸上突然更红了,像贴了两片火烧云似的,只见他气鼓鼓的跺了下脚,飞快的跑走,阿桃喊让他帮忙找武丫儿过来,他又跑了几步才不清不楚的嗯了一声。
给昏迷的阿桃穿衣,小多有些不敢见人了。
阿桃自是不知道,只当是又犯了别扭,小的大的都别扭,阿桃瞄了一眼不知看向何方的桃公子,暗中撇了撇嘴,这时就觉得腰上一紧。
乌骓马叼着一个荷包,正往外拉扯,那里面可是有装着小白血泪的小瓷瓶,阿桃连忙往回拉,马儿却不肯松口,“这个真不能给你,小白为这个都晕睡了,你记得小白吧,那个白色的小狐狸,喜欢在怀里睡觉的那个小东西。”
阿桃比着胸口的位置,也不知那马听没听懂,总之有一瞬绳子上的力道放松了,阿桃赶紧扯回荷包,眼看着马头又不依不饶的凑上来,叹了一口气,假装从荷包里掏东西,其实是从空间里移出了一些干桃花瓣:马儿如此行为,肯定不是她本人有什么亲和力,而是贪恋空间的气味。
深粉色的干花瓣,浮在细白幼瘦的手心里,煞是好看。
乌骓马闻了闻,兴奋得直翻上嘴唇,等低头要吃时,才发现无法下嘴了:马辔头被桃公子紧紧拉住。
看着有些不甘的马儿,阿桃拍了拍它,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身,在桃公子的目光中,把手上花瓣捏起来,一片一片放进在嘴里,然后双手啪啪的互拍,灿烂的一笑,扬长而去。
这时再找武丫儿和小多,哪里还有影子。
小院外的人群还是没有散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密的大事,三五成堆,窃窃私语,带着谈到八卦时的兴奋,阿桃很熟悉那种表情,姐妹们在一起谈起谁谁的风流韵事,都是那种眼睛发亮发贼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阿桃随意想着,在人群中寻找武丫儿和小多。
三个肩舆,自林荫道上匆匆而来,树冠的阴影在三位小姐的脸上扫过,两侧和后边跟了一大堆丫环和婆子。
有点气势汹汹的架势。
阿桃看着大小姐那张拉黑的脸,看到总是笑意盈盈的钟宁此时也脸色凝重,她便有些奇怪,走近的同时注意听那些议论,结果这仨人一来,嗡嗡的声音嘎然而止,目光刷刷的交织而去,有些守规矩的下人没有抬头,但那眼皮一个劲的往上翻,一个个都翻出了白眼。
排场是两位寿星的大,但受到的关注却是元娘的多,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敏和钟宁也不想争眼球,她俩一边一个拥着元娘,脸上带着安慰和愤慨。
王尚和阿桃私自约会被吕大夫人撞破,这是她们得到的消息,也是在场大多数人谈论的版本,落凰院内室里发生的事,也就是吕二小姐那段,几位贵夫人不好马上四处传播,都暂时装在了心里。
于是,注定某些人要空欢喜一场。
女方是个投靠的堂小姐,大家议论起来便没有了那么多顾忌,加上有人故意爆料,更是油锅里撒盐,让议论的嗡嗡声持久不断,每隔一阵不翻个高,直到卷到事件里的元娘的到来,才让那些声音平息下来。
元娘挺直腰板,甩袖迈步,动作幅度比平时要大,要刚硬,眼里带着一股明显的气性,但是大家仿佛都有种感觉,那股气性里倒是兴奋的成份居多,几位贵夫人都是老狐狸,元娘又不是善于做戏的,只消看上一眼,大概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一个个轻摇团扇,嘴角的笑纹更见深刻。
钟宁看了看这样的母亲,敏感的觉出事情有变,但又想不出哪里有变,这时又不可能跑去问一声,有了这层心思,元娘的话她便不再应和。
“她怎么能够,她又怎么好意思我还真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手段,正经的姑娘家,却甘愿堕落到这种地步,私下约见,传诗寄情,真是……”元娘的声音不小,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倒宁愿她是年幼无知,是受人挑唆才做下这样的丑事”
元娘边走边说,步子很快,袖子里的五指舒展开又攥起,为了在那水女敕的俏脸上留下一生也消不掉的丑陋疤痕,她特意在小手指上装上了尖锐的义甲,待会儿进了内室,她会气愤难平的扑上去,出奇不意的,痛快的,响亮的挥上**掌。
多只老鹰抓一只小鸡,结果可想而知。
她从没想过计划会失败,主意是大夫人出的,她和王尚通了气,王尚痛快的答应配合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能让阿桃身败名裂,还能让她当众羞辱,她的不舒服又变成兴致勃勃,也怪阿桃竖敌太多,没有司马敏和钟宁心照不宣的帮忙,也不会实施得这般顺利,单是设计让阿桃喝下混了药的酒,她个人就没办法办妥。
这样想着,元娘左右看了看钟宁和司马敏,摆出愧疚的神色,“真是不好意思,她竟然借着你们的生辰宴来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叹,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司马敏恨阿桃,她的恨说不出口,只能扎在心里,她向公子们那边扫了一眼,看到杜七郎白衣翩翩的骑在马上,甚至连骑马装都没换,哼了一声,对元娘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是她,你是你,人心难测,有这样的姐妹不是你的错。”
钟宁眼睛闪了闪,有些迟疑的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我看她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三人说话都是用她代替,没有指名道姓,给阿桃造成很大的困惑。
私下约会,传诗寄情,年幼无知,姐妹……,难道是三小姐?
站在人群后方的阿桃歪了头,看着小院里的一角飞檐,想着那个鬼灵精怪的漂亮小姑娘。三小姐是极有城府的人,她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虽然和大小姐不对付,但绝不会做出这种授人心柄的事情,……除非是被陷害,但是大小姐也没有理由这么大张旗鼓的陷害自己的亲妹妹,虽然是庶出,那也是吕府的小姐啊,丢脸不是一个人的事,丢的可是整个吕府的脸面。
真是奇怪……
阿桃慢悠悠的分析着,她只当吕府是名义上的亲戚,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对于是谁出事并不关心,就像她现在,宁可远远的站在人群后,也绝不凑上去说一句话,自从吕毅明确拒绝了给王尚作妾的事,大夫人那些人肯定也希望她这般“识趣”。
突然间,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是元娘,越接近院门,她的神色越激动,终于嘴角开始微微抽动,咬牙控诉:“……有什么可误会的,一个巴掌拍不响,阿桃她实在是太过分了”甩袖抬脚,重重的跨过门槛。
陷在沉思中的阿桃下意识应了一声,细细的,轻轻的,随风飘散。
蚊蚋似的声音,正要冲刺的元娘自是注意不到,兴奋看下场的司马敏也注意不到,钟宁注意到了,转头看过去,可是阿桃有意站在密集的人群后面,本来个头就矮,头上也没有那些金光闪闪的饰品,以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但是她心里有狐疑,迈入门槛时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第二眼。
院门口,草儿和七八个婆子丫环站在两边,有吕府的,也有杜府的,都是和这次事件相关的,眼看事情要闹大,草儿心里十分忐忑,她自认没有什么错处,但是牵涉在里面了,不知道会不会挨板子,想到这里,暗恨阿桃,心里刚蹦出一个脏词,脑后重重的挨了一石子,疼得她叫了一声,捂着脑袋猛回头。
这一回头不要紧,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粉色衣角,探身再看,不是阿桃又是谁,她嗖的瞪眼,瞪得上下眼白都露了出来,指着阿桃的方向,“阿,阿……”
听说这失措的声音,钟宁迈进门槛的那只脚立刻收了回来,顺着看过去,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不太正常的笑容,“阿桃……”
眼角里扫到不远处的白衣杜七,心里咯噔一下,能帮助阿桃的人,也只有他,那她们这些小算计,岂不都落入人家的眼中,心中暗暗后悔,表面上热情的招手,“阿桃,你怎么自己站在那里,快过来,快过来,听说你发热了,元娘和望娘都担心你呢。”
“你说什么?阿桃站在哪里?”元娘的声音又尖又利,一脸不可置信的折回来。
“阿桃,你怎么在这里?”司马敏冒出一句很没水准的话。
大小姐脸色苍白,震惊的盯着阿桃,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原来她们说的是自己
阿桃已经恍然,她看向司马敏,黑宝石似的眸子像冰山上湖水一样深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来找我的丫头。”
大小姐一言不发,目光刀子般的在阿桃脸上划来划去,华丽衣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提着裙子往院里跑,袖子里滑出一个义甲,异常尖利的边缘在阳光下射出一道亮光,上面带着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