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晋 长安荆芽 第078章 好一个俏小郎

作者 : 眠冰

夜晚中的商肆,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天水阁辉煌的灯火,也照不亮这三百多米的繁华路。

灰蒙蒙的小胡同里,走来两位年纪不大的小郎,追赶影子的脚步轻松和愉快,他们以极低的声音交谈着,进了一座隐隐飘着树漆味的小院,崭新的门扇开合间,飘出了浓浓的饭菜香和麦香。

李娘子往外面警惕的扫了一眼,闩上门栓,回身就拉着阿桃的手仔细的瞧,瞧见那张小脸不仅没有病色,反而皮肤好似更莹润,眼睛水汪汪的幽亮有光,不由得有些怔忡,看向李永年:这哪是三天不吃不喝的模样。

阿桃就笑,低低的道:“婶子放心,不是真的病了。”

李永年看了看阿桃,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不过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转身带路。

阿桃却比他们走得都快,几乎用跑的,欣喜的参观她的设计,就见一个淡青的影子从这屋飞到那屋,脚边滚着一个白茸球,不管是快是慢,是前是后,总是跟在脚边半尺处,就像有绳子在拴着,更让人吃惊的是,它好像能听懂阿桃的话,让停下就停下,分明是个灵兽。

灵兽识人,灵兽择人,灵兽应运。

傲慢烈性的乌骓马肯亲近,稀罕的小白狐认为主,阿桃这孩子……,李娘子不知这些意味着什么,那只有相士能看能出来,但不妨碍她用有些畏惧的目光重新打量那个欢乐中的小姑娘,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是极信这些的。

阿桃不知道有人在给自己戴高帽,其实戴上也不冤,她可不就是应运而来的,她有使命在身,还是大得吓人的使命,说出去会被人认为是精神病的那种使命,做起来更是难于上青天,蚍蜉撼大树般,差距大到阿桃现在根本不去想。

此时,她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顺着窗口能看见那株长势喜人的葡萄架,有二十多名匠人,还有充足的银两,竹片地板也铺上了,踩上去有种温暖的踏实感,她用力踩了两下,又往那张大木床上一坐,用手按了按,晃着两条腿,满意的点点头,感慨道:“再有一个沙发,再有几个藤椅,再有一双拖鞋,对了,还要几个大抱枕,那就有点儿家的味道啦”

小白就像是阿桃心境的反应,突然发了疯,嗖的跳上阿桃的肩膀,又顺着后背下去,眨眼间又从肘窝里冒出头,黑漆漆的眼睛溜溜的一扫,再眨眼又出现在另一个肘窝里,乐此不疲。阿桃怕痒痒,却又不敢高声,院子东墙那边就是伙计们住的后罩房,声音太大能听见,所以只好憋着笑,憋得小脸一片绯红。

沙发?拖鞋?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李永年静静的站在门外,嘴角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李娘子过来招呼吃饭时,两人已经讨论起酒坊的事。

阿桃把胳膊肘支在案几上,上身向前探,脸上有沉思之色,想起什么来,那细细的手指就点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李永年就坐在对面,桌上铺着桑皮纸,握着毛笔认真记录,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表达自己的意见,温暖的烛光在离得很近的两个额头之间摇曳。

蒸馏的馏字,李永年不会写,毛尖在纸上顿住。

阿桃还在托腮兴奋的说着:“……如果美酒大赛进了前三名,这些就可以放心的实施了。那种蒸馏锅盖,不要在这里订做,去东西市找匠人,也别说是酒坊用的,这蒸馏的原理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谁想想都能弄明白,咱们还要靠这个赚大钱呢”手指尖磕在案几面上,接着又举起来,“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蒸馏伙计的人选问题,必须要可靠,不会泄密的,你说……”

这才发现李永年有些恍神,伸头再看那张纸,不由抿嘴笑了,拿过毛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馏字,李永年的目光停在那个字上,有些幽深,阿桃赶紧解释,“蒸馏之法是我听那个疯爷爷说的,反正是有关吃喝的,就用这个字代替吧。”

其实李永年恍惚的是别的,咱们还要靠这个赚大钱呢,咱们,咱们,咱们,简单两个字,听着比那跳动的烛光还温暖。

他笑了笑,拿过笔来边写边道:“美酒大赛不用太过担心,行会里已经放出消息,名士评委确定有五位,是嵇康、桃公子、王尚、杜七郎,吕安,就算是王尚和吕安从中作梗,还有另外三人……”

“等等,吕安是谁,他和郡守吕巽有关系?”

“他是吕巽的胞弟,几年前去了洛阳,跟着嵇康在山下种地耕田,属于放荡不羁派的名士。”说着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他哪里是真喜欢种地,不过是想借嵇康那棵大树,为自己积累名声罢了,最终的目标还是朝堂,目无礼法都是表面……”知道自己说远了,又把话题扯回来,“你放心,他为人高傲,不会听从内宅妇人的指使,和王尚也不是一路,关键得不到什么好处,就算他不公正,但这次的主评是嵇康,他是真正喜欢美酒的人,和小仙翁是莫逆之交,肯定会公正评判,咱们的胜算很大。”

阿桃闻言松了口气,虽然她有做两手准备的打算,可是看到这个温馨的小院,打心眼里不愿意换地方。

两人从小院的南门直接进到酒坊,掌柜正在院里等着,其他人都支开了,墙角堆着刨花和碎木块,穿堂里放着上下铺的半成品,还有不少案几和台柜,造型都有些奇怪,空气中飘着更浓的树漆味,他看见公子打扮的阿桃,愣过之后过来见礼。

阿桃被接进吕府,他听到消息后直犯愁,若是一切进入正轨,都不用东主在,只要按月报账就行了,可这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而东主小姐又是个不按常理出拳的,他一点也模不着头脑,根本无法主持局面,当下欣喜的道:“小姐,您可来了”

穿什么衣服行什么礼,阿桃受了小多的感染,喜欢扮演秀,当下广袖飘飘的抱拳还礼,连声音也放低沉了,指着李永年道:“我不在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全权代表,有什么事你问他。”想到吕毅那边需要用钱打点,又道:“支取银两方面,只要能保证酒坊三个月的基本运转,不管多大数目都可以。”

那这位小哥儿以后就是二主子了,掌柜连忙施礼,改口叫了一声李公子。

阿桃此行目的达到,邀请掌柜到小院里一起吃饭,李婶子知道阿桃受了苦,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猪肉鸡肉鱼肉,碗碗油亮,鸡汤里还放了参,恨不得让阿桃一顿补回九顿的,闻到那参汤味,怀里的小白蠢蠢欲动。

“还好不只是吃五十年的紫丹参,人参炖鸡还是能供得起的,话说我的压力小多了。”阿桃吃得肚满肠圆,走路都有些艰难,嘀咕着到了厨房,抓起同样肚满肠圆的小白,往怀里一塞,看了看天,叹了口气,很不情愿的嘟起嘴:“……得回去了。”

蒙蒙月色里,一辆马车从酒坊出来,又拐到后街的小胡同口,然后顺着杜门大街向北行,街上行人不多,车马也不多,这样的寂静里,前面五十米远处暴起的喝斥声,还有接下来的惨叫声,被放大了好几倍,听起来尤为刺耳和惊心。

惨叫声和哭叫声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是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听着声音年纪都不大,还有童音在哭喊救命,喊坏人别打哥哥姐姐。

撕心裂肺的稚女敕的尖声,像针一样扎向马车,在半途中却突然消失,阿桃坐不住了,猛的掀起车帘。

灯笼和火把照亮了现场,几辆豪华垂络的朱轮马车停在路中,三十几个护卫簇拥在两边,最前面马车的帘子是拉开的,两边各站了四位衣着鲜明的丫环和婆子,由于里面的人坐得太深,看不见容貌,只能看见一角绣了金银线的纱裙。

马车前面三米处的地面上,趴着四个衣着破烂的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三四岁,少年已经被打得满身是血,正疯狂的扑向一个拎着孩子要往地上摔的护卫,那孩子的嘴死咬着护卫的手腕不放,阿桃看到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像被天敌盯住的小兽,充满了绝望的害怕和勇敢,还有个小女孩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地上直哆嗦,不停的喃喃叫着爹娘。

有慢慢围过来的路人,但是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是贵族,都停在十米开外不敢过来,只敢小声的议论和愤怒的盯视。

“停车”

阿桃最受不了那叫着爹娘的声音,好像叫到了她的灵魂里:生病了,过节了,开家长会了,别人的烟花灿烂,别人的阖家欢乐,她只能躲起来,在无人之处,也是那般抱着脑袋,喃喃的叫着爸爸妈妈。

她的声音刚落,马车已经停了,李永年跳下车,落地无声,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你在这里等着。”

他说话时没有回头,阿桃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到那拎着马鞭的背影里含着一丝怒气,他一步下走向那混合着凄惨哭叫的灯火,身后拖出长长的灰色影子,庞大而有气势,也没见走得很快,却马上就到了场中,那个摔孩子的护卫只觉得身后有风,下一秒手上的孩子就没了,愣神间被冲上来的小乞丐用头撞了肚子,气得他哇哇直叫,嗖的抽出腰刀,只是刀还没抽出来,脸上就挨了响亮的一鞭。

这群人定是平时没有人敢惹的,见是一个普通少年,都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纷纷的抽出腰刀。

马车深处有道目光,先是在李永年的脸上和身上扫了扫,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后,那个方向有个俊俏的小公子正匆匆而来,脸上带着关切之色,青色的折角巾,青色的广袖袍,脸如带露美玉,唇若清晨桃花,有着上层士族最为欣赏的阴柔之美。

那道目光刷的雪亮:好一个俊俏的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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