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多位小姐落水,大夫人忧心成疾,出了二小姐的院子,竟然软身倒地,昏迷不醒。
消息传到贵芳院时,已是傍晚时分,几个帮忙担水的粗使小丫头,说起当时的情形吹嘘不已。
“二小姐来本就病弱,这又落了水,大夫人心里肯定难受。”眉娘压下心中的快意,硬挤出一声叹息,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又指着檐下没动过的食盒,将几个齐齐吞咽口水的小丫头打发走。
闩门回身,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的阿桃。
阿桃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宽袍,静静的看着一棵大槐树,沉甸甸、星儿一般的白色花簇,在淡铁锈色的光线中微微摆动着,时不时有米粒似的花瓣摇落,落到树下疯长的草丛里。
那道追随它们的目光,突然间抖了一下,是很厉害的抖了一下。
树下的草丛不对劲儿,有人动了母亲的匣子
挖开又重新填上的草丛,短时间内肯定和原来不一样,只需认真的多看两眼,就能从对比中看出端倪来。
是大夫人做的,不会是别人。
阿桃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细细的身影便消失在窗口里,然后去了一趟净房,回来让武丫儿关上窗户,等眉娘拎着一壶热水进来,问她们:“如果我要埋什么东西,你们认为会是什么?”
姐妹俩想了想,很肯定的异口同声:“是铺契”阿桃的银子都在酒坊的账上,她又没有什么珠宝,值得埋的当然就是铺契。
武丫儿挠了挠头,又加了句:“美酒方子和蛋糕方子也有可能。”
“大夫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阿桃慢慢勾起嘴角,这院子里还住着贾南风,她没有留人守屋子,可是那个刁蛮贵小姐的奴婢众多,有外人的眼睛看着,大夫人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让人进到她屋里来,藏在净房里的铺契没被搜走就是证明。
“姑娘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又扯到大夫人?”武丫儿一头雾水。
“姑娘,难道……”眉娘联想到之前那一幕,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外面,“难道是你埋的铺契被大夫人挖去了?”
阿桃点头。
母亲的匣子里也不知有什么,既然李婶子让保密,就让她俩这么认为吧,就像贾南风说的:知道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武丫儿怒:“我们查到偷木盒的人,查到放在哪里,然后叫大家都去看,看看大夫人是什么样的小人”
眉娘摇头:“这主意不好,吕府还要脸面呢,知道真的也要帮她掩盖,再说咱也拿不住大夫人的心月复,说不还反咬一口,说姑娘栽赃陷害。”
武丫儿泄气,“那只有让永年哥趁夜拿回来喽,真便宜她了。”
这次是阿桃摇头:“不行,不能让大夫人知道我有这种能量,那样她会更戒备我。”
武丫儿翻了翻白眼,很憋屈的去找来熏肉干来吃,咬牙切齿的嚼着。
天刚擦黑,李永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腮帮子和太阳穴鼓胀的武丫儿,那样子像是从铁炉里出来的,从里到外都是火气。
阿桃扑哧笑了,单独和李永年说话时却没了笑意,目光很仔细瞧着他:“你知道我母亲的匣子么?”
李永年点头,神色不见变化。
阿桃看不出什么来,眨了眨眼,也没再追问,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夫人把它当铺契偷走,不过是想让我雪上加霜罢了,现在我手上有五块好玉,酒坊损失又不大,没有必要卖酒坊,她应该不着急打开,我觉得偷梁换柱最妥当。”
李永年赞同,“我明天就去商肆做个相同的匣子。”
阿桃摇头,掏出一把钥匙,“我把母亲的匣子放在木盒里了,你去容芳院拿出来就行,还有,把这个放进去。”又拿出几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
“这是蛋糕方子和美酒方子,得有缘人才能看得懂,嘿嘿。”笑得有些狡黠。
李永年见过这些符号,扯了扯嘴角,把那几张纸收在怀里。
阿桃换上小公子服,戴上了黑色的幕篱,两人翻墙出了吕府,马车顺着尚冠大街向西行了四公里,拐进华阳巷,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下,门脸和左邻右舍的没有区别,青砖黑门,干净普通齐整。
正是阿桃要求的那种小院。俗话说狡兔三窟,阿桃早在一个月前,就让李永年寻处治安好的小院作为后路,大概三四百两银子左右,那时刚被比赛的不公正打击到,不敢保证杜氏酒坊就是自己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给李婶子养伤用。
也正是因为来看望李婶子,才想到将母亲的匣子转移到这里来,毕竟这里更安全,没想到被大夫人拿去了。
马车刚停下,半新不旧的院门就开了,一个少年出来,将马车引到里面,那少年十一二岁,穿着干净的粗布衣,粗眉横扫,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子倔强劲,手脸上有些新伤,还挺重,红的青的破坏了整体五官。
阿桃细细瞧着他,渐渐认出这就是她在贾南风手下救出的那个乞丐少年。
听李永年说,是他发现了并抓住了胖大婶,后来还跳进着火的院子,开门放人救出了李婶子。
摘下幕篱,冲他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吕执。”乞丐少年有些激动的看着阿桃,这是他辛苦找了一个月的恩人啊,他天天在出事地点转悠,却再也不见那位俊俏小公子的影子,等了很久才看到那个厉害的小厮,打听了才知道是酒坊的二主子,不用说大主子就是那位小公子了,于是便在后巷守株待兔,遇到有人放火放恩人的房子,自是不能放过,被那个胖女人捶得吐血也不曾放手。
“你也姓吕?”
“我们从今天开始都姓吕”垂花门里又跑出三个孩子来,大大小小的拥在阿桃面前,嘴里叫着恩主。
“……今天开始姓吕?”阿桃眨眼。
“是啊,您不是姓吕嘛,我们决定了,要随你的姓”小男娃眼巴巴的看着阿桃,“我们都没有爹娘,公子你救了我们兄妹四人,恩同再造,所以我们要随恩主的姓。”
恩主……,莫非是要给她当奴婢……,阿桃困惑又有些为难的看向李永年。
她眼里的为难,立刻让男娃瘪了嘴,吸了两口气,张嘴哇哇大哭起来,他哭不要紧,那个女娃也哭了起来,两个四五岁的娃儿伤心起来,那声音了不得,那内容更了不得。
“我们都洗了热水澡,还洗了两遍,还换了新衣服,浑身香香的,长得也不难看,恩主为什么不要我们啊,呜呜我们都是大眼睛,双眼皮,呜呜恩主,恩主,我们绝不白吃饭,我们保证会越长越好看的”
“……”
“恩主,我和姐姐饭量都很小的,我们比猫吃得还少,可是吃得少也会长得很好看,不会给您丢脸的,我大哥说我们的娘吃得很少,可还是村里的最俊俏的娘子,恩主,你收下我们吧,大哥脸上的伤好了,也会很好看的,出去不会给您丢脸,我绝不骗你”
“……”
尽管知道这个时代尚美,以貌取人得厉害,长得丑当奴婢都没人要,阿桃听了这样的话还是想翻白眼。
再看那个十岁左右的姑娘,那个一直偷眼打量的姑娘,对上自己的目光,竟是一脸自卑和失落向后瑟缩了一下,脑袋深深的低下,手指紧紧的捏着衣角,侧着身子似乎有想跑的意思。
她这样,倒让阿桃心里那点被两个小娃雷起来的笑意变成了沉重,温和的笑了笑,掏出布帕,柔声哄道:“不哭,不哭,你们都……很好看。”
最后三个字真有用,哭声嘎然而止,只剩两双通红的泪眼,眼巴巴的看着她。
阿桃转身看向那个少年,很认真的看着他,“我不需要报恩,我这样说了,你还是依然坚持你的决定?”
少年重重点头,脸上流露出小小年纪不该有的悲凉之色:他们兄妹几个无父无母,无家无业,在乞丐堆里也受欺负,时刻面临饿死冻死病死被打死的境遇,他一直想找个心善的主子,让弟弟妹妹顺利的长大成人,而阿桃就是他认定的人。
阿桃看明白了他的表情,也知道混口饭吃是多么不容易,既然不是为报恩,这么做必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便不再拒绝,反正卖身契在她这里,随时都可以要走,叹了口气:“姓氏就不要改了。”
这是同意了,兄妹四个大喜过望,阿桃问过才知道他们本来姓李,和她现代的姓氏一样,而除了少年,都还没有名字,于是来了兴致,给小男孩起名叫李护,两个女姟分别叫李芳和李菲。
解决了这件事,阿桃才得以月兑身去看李婶子。
李婶子经过了小仙翁的医治,服了安眠汤正睡着,头脸和胳膊上都是黑乎乎的药膏,伤得很重,李永年看着她,低低的道,“我娘开始还不肯治,怪你为何要给她找小仙翁……”
气氛有些凝重起来,阿桃知道后面要有感谢的话了,赶紧嚷道:“饿了,饿了,先吃饭吧”
李永年抬起头,看着露出小白牙的阿桃,慢慢的笑了,出去叫芳娘摆饭桌,阿桃看见小姑娘手脚麻利,心里一动,对而李永年的道:“正好,我一直在想有个人替换李婶子,我看芳娘挺伶俐的,你把蛋糕方子传给她,打发蛋白那一项让李执试试。”
听到这话,在另一个桌上吃饭的李执松了口气,这是真的收下他们了。
两个小女圭女圭看了大哥一眼,笑嘻嘻的对着做了个鬼脸,快活的低头吃饭,他们明白,以后再也不用挨打挨饿了,还有这么好的房子住,两个小的吃了一会儿就忘了叮嘱,筷子弄得叮当响,芳娘有些忐忑的瞄向阿桃,发现他并不在意,暗暗松了口气。
那边李永年正说着酒坊的事:“……跨院的曲房烧了,桃源居烧了一间,有个伙计烧伤,有个收尾的工匠烧伤,但是很轻。”
阿桃笑道:“桃公子的人就是以这个插手的吧,这次的事还真要好好谢谢他。”
李永年没有接话,说起了别的,“最重要的是,有人趁火打动,订做的那批蒸馏锅,事后清点少了一件,掌柜派人查,竟然查出三个伙计来,还牵涉到一个师傅,那些人不肯说出背后指使人,显然有人用了大钱,只是偷个锅,告官也没有多大罪,那些伙计也不怕,我看这蒸馏伙计不能从坊工里选,这道工序也不能在坊里做……”
“地点好办,先在这里就可以,主要是蒸馏人选问题,要可靠的,不能被收买的……”阿桃沉思起来,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敲着,正想着,被碎裂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去,看到小男娃那张吓得惨白的脸,其他三人都心惊胆颤的看着她。
阿桃有些愣。
芳娘哆嗦着站了起来,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公子……,是我不小心……”
我有那么吓人么?
看不出来我是女的?
阿桃看着芳娘,接连冒出这些想法,嘴角扯了扯,忽然眼睛一亮,蒸馏人选的问题解决了
(汗死,也犯了这种错误,竟然没点发布抱歉掩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