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一句话,就让研娘红了眼圈。
大夫人死对头肚里出来的庶女,生母死后羽翼被除,除了身边多病的女乃嬷嬷,没有谁真心关心过她,像个小刺猬似的活到现在,心里已经是冬夜的沙漠,突然来了一滴雨,不知怎么就感动了。
阿桃一看研娘的表情,就知道是年节心理脆弱期惹的祸,她也是病人之一,自然很理解那种感觉,怕小姑娘尴尬,装作没有看到,转头吩咐凝霜:“你去大厨房点两桌上好的饭菜……”
还没有说完,前面的钟宁回头,自来熟的笑道:“阿桃,我们头一次在你院里吃饭,没有美酒我们可不依是吧,六哥?”
钟宁只要和阿桃说话,句尾必会扯上钟六郎,想让人不想歪都难,好几个丫环偷偷使眼色,凝霜和白荷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些不高兴,两个暗卫培养的丫头,一个是桃公子送的,一个是杜公子送的,心里还是向着过去的主子,只能接受阿桃嫁给那两位公子中的一个。
“阿宁,客随主便,听阿桃妹妹安排就是。”钟六郎翩翩有礼。
听到妹妹两字,正要上暖轿的惜娘恼火的挑眉,其实她根本与钟六郎无意,但就是受不了别人的目光不放在她身上,回过头正想说什么,看见远远的来了两顶小轿,轿旁的随从不用看脸,只看衣饰就知不是府里的,看清前面轿子旁边的脸孔,眼睛倏的瞪大。
“那不是杜公子的随从吗?”。
钟宁嗖的回头,看了一眼立刻确认道:“真是呢,前面是七表哥,后面是阿萱表妹。”
阿桃也看向那两顶轿子,突然间,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水灵娇女敕的嘴唇上下蠕动,激动得露出小白牙,使劲招了招手。
武丫儿竟然跟来了
这边一招手,那边立刻就有个人影飞快的跑过来,边跑边激动的高叫姑娘,所有的人都不动,只有一个黑点迅速的放大,就像电视上久别的恋人慢镜头重逢,想到这里,阿桃扑哧又笑了。
“姑娘,姑娘”武丫儿没有笑,她红着眼圈,认真的打量着阿桃,觉得人没有瘦,精神也很好,这才松了口气,看清周围人是谁,目光在钟宁身上停了停,心里警觉起来,那可不是个省心的小姐,姑娘两次遇险,都有她推波助澜。
看见杜七郎来,钟宁心里迅速鼓起一个酸溜溜的大包,哪里还有心思体会一个小丫头的戒备,她的单凤眼里只有一顶越来越近的青帷暖轿,心里七下八下的琢磨杜七郎来的目的,她不信高陆郡主会看上吕府的家世。
“阿桃,阿桃,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了?”杜萱从轿里跳出来,杜七郎从轿里出来,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返身从轿里抱出一窝粉女敕女敕的小狗崽,那些小东西还没有睁开眼,上面的罩布一掀开,立刻颤抖着往一起凑,嘤嘤的叫着。
“呀,真可爱,送我一只吧。”惜娘眨起半月眼,乞求的看着杜七郎。
“是可爱,表哥,我不客气啦,我要这只了。”钟宁仗着杜七郎谦谦君子,不会当众落她脸面,伸手就要拿最上的小家伙,可她忘了,旁边还有杜萱呢,那是个已经看出她本来面目的小姐。
杜萱很不客气的盖上小厚被,把篮子抢过来交给武丫儿:“这些是体弱的小女乃狗,你们养不活,没听它们的叫声像蚊子嘛,健康的应该像鸭子一样嘹亮,你们真是喜欢小狗,我送你们健康的不用吃女乃的。”
谁要她送的,都是冲着杜七郎去的,钟宁不接杜萱的话,撅着嘴看向杜七郎,谁知人家已经过去和钟六郎攀谈去了。
一行人回到正瑞院,重新见礼叙话,老夫人和二夫人对杜七郎的到来有些困惑,也有些兴奋,一致认为是对惜娘有意,就是惜娘自己本人也如此认为,脸颊上飞起了两朵骄傲又娇艳的粉晕。
阿桃没有家世,没有根基,高陆郡主疯了才可能考虑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钟宁看着下巴仰起的惜娘,心里哼了一声,热闹的寒暄了一会儿,杜萱说要赶快送小狗,阿桃这才得以摆月兑那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七人转过太湖石出了院,刚要上轿,远远的又来了两顶小轿。
是嵇公子和嵇小姐。
这还让不让人回院子了,阿桃月复诽,不敢让武丫儿落了单,吩咐凝霜先把小狗崽抱回去。
来人是未来师傅的儿女,阿桃自是要礼数周到一些,于是又回到正瑞院见礼叙话,嵇小姐说起拜师礼的事,听说阿桃正在练新曲,非常感兴趣,于是顺礼成章的加入到前往贵芳院的大军中。
钟家兄妹,杜家兄妹,嵇家姐弟,这么有重量的组合往阿桃的院子去了,二夫人半天回不过神来,向耷拉着眼皮沉思的老夫人讨教:“儿媳目光短浅,不知道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难道这三家同时看上阿桃了?这……不太可能吧。”
是不太可能,老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还是闻讯赶回的大老爷有政治觉悟,思索片刻大吃一惊。
钟家是太后党杜家是晋王党嵇家是皇上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芳院的厅里,阿桃也在想这个问题,古代婚姻上称量,她没有自恋到认为这些公子是冲着她来的,惜娘在那边弯着半月眼,娇笑浅吟抚琴下棋,一会儿抱怨炭火不够热,一会儿抱怨干果壳难弄,穿花蝴蝶般的游荡在杜公子周围,以主人的姿态叽叽喳喳,大概认为三位贵公子都是冲着她来的,到阿桃这里不过是个借口,所以杜七郎走到阿桃身边说话,她自然跟来了,“阿萱,下次你们来,到我那里坐坐吧,阿桃,这么冷的天喝几杯美酒暖身子再好不过了,你可不要吝啬哟。”
阿桃瞧着姿色一流脑子三流的惜娘,微微一笑,让凝霜拿银子到酒坊买一罐桃花春,不,是买两罐,表面人情她也会,另一罐送给老夫人,堵住挑理的嘴,别隔日被人翻出来,说成只顾自己享乐。
惜娘撇了撇嘴,“东西都是自己,还用自己掏钱买,这可真是稀奇事。”
杜萱立刻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她,照搬阿桃说过的话:“惜娘,阿桃的酒坊是股份制嗳,不是一言堂,东主白拿东西,会损害其他股东的利益,就比如说阿桃白拿一罐酒,这酒是有成本的吧,她这一拿走,其实就等于成本让股东们一起承担了,那是在坑别人嗳,说出去就是阿桃的人品有问题,以后谁肯还和她合作你看我七哥是股东,他照样要消费到一千两白银才能得一张金卡”
惜娘听得似懂非懂,隐约觉得有理,听到最后还涉及了人品问题,诧异的直眨眼,杜萱看她这付模样,好像刚开始和阿桃学习经商的自己,心里大乐,又搬出阿桃的话作为总结:“惜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制度就有人祸”
“原来是这样,也说是说如果我占了五股,阿桃每白拿走成本一千两的美酒,我的损失就是五百两,对吧。”研娘的表情像小学生一样认真,之后得到杜萱的肯定,高兴得直拍手,然后冲阿桃吐了吐舌头,“今天才知道厉害,可不敢让你白拿了,银钱事小,人品事大。”
银钱事小,人品事大,真是聪明的小姑娘。
阿桃赞赏的冲她一笑,研娘目光晶亮,很快活的低头吃果子。
吕府的人惦记阿桃的酒不是一天两天,那个二夫人身边的莹玉,今天说老夫人嘴里没味,明天说族长对酒有品味,后天说吕毅写入族谱两位老人家花了多少心思,明的暗的来要酒,如今由杜萱说出她的理由最好不过。
惜娘还真是配合她,呵呵。
阿桃看着瘪嘴的惜娘,这只小孔雀也是黑心之人,在藕池山庄参与压倒栏杆让她落水之事,不过她是个没脑子的,平白得罪她划不来,冲杜萱使了个眼色,让她递个梯子过去。
眼角里,金碧辉煌的光彩快速近前,这种捞人情的场合,钟宁必是不会放过,只听得她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可是还没等说话,杜萱亲热的拉起惜娘的手,抢着把她的话说了:“你没有过铺子,哪能想到这些,你一听就明白,我当时可是想了好半天呢,快去和阿宁姐姐下盘棋,你看,都摆好了,就等你呢。”
钟宁一愣,只剩下说是的份儿,惜娘感激的看了阿萱一眼,脸上又阴转晴,兴高采烈的反拉着钟宁去下棋。
阿桃和杜萱相视一笑。
杜七郎看着她们,心里感叹了一番,这就妹妹是和阿桃相处半年的结果,能说能笑能压人能圆场,阿桃就像个默不做声的大怪物,有着强大的看不见的魔力,把愿意靠近她的弱人和幼兽都变成小怪物,灵牙利齿,茁壮成长。
研娘留意到杜七郎的眼神,知趣的抱着零食匣子离远了些,像松鼠一样埋头不停的吃。
趁着身边没有外人,阿桃想问杜七郎今天这算什么情况,结果在一角闲谈的嵇绍和陆六郎过来,让杜七郎做个评判,听起来是在争庄子的一句话。
阿桃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有心,想着不着急,晚上杜七郎会过来。
结果晚上也没有机会,一顿饭欢畅的吃了两个小时,蒸馏酒的度数虽高,但也不至于让嵇钟陆三小姐长醉不醒,快到天擦黑也叫不起来,明显是要赖宿在贵芳院,研娘倒是没醉,但是撑得起不来榻,怕被人笑话只好装醉,阿桃过去扶她,无意中发现她的内裙小腿处竟然有补丁,她没有声张,拉好她的外裙,让人拿了被子给她盖上。
厅里,喝得脸庞泛红的三位公子,有些为难的看着阿桃,“看来只能麻烦阿桃你了。”
装,你们都装,到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
阿桃歪着头,露出齐齐的小白牙,“谈不上麻烦,南风姐姐离开后,这院里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只是要告诉大家,晚上千万不要出屋,防止被大狗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