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九个月,密切大半年,分别半个月。
在这个寒冷的下午再次相见,他的第一句话是出人意料的自我介绍。
他说我叫司马攸,而不是我是司马攸。
阿桃自是能体会出其中平等亲近的味道,微微睁大眼睛,显得又是困惑又是惊讶。
桃公子慢慢勾起嘴角,拿着幕篱的手一翻,身后的二管事连忙上前接过,又解下主子的披风,正要退出,眼角里看见武丫儿站在墙角的几个箱子中间,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桃公子,过去扯着她一起离开,然后将门轻轻的带上。
一句“你好”被关在门里。
桃公子慢慢走近,阿桃目光闪了闪,以现代人的礼节应对,伸出右手,“你好,司马攸。”
桃公子不是第一次见她伸手,这时也不惊讶,伸出右手轻轻的握了一下,俯视面前的小姑娘,慢慢的道:“我没有叫你吕阿桃。”
“你好,阿……攸,公子。”阿桃觉得叫这名字有些别扭,正想把手指抽回来,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后面跟着二管事的惊讶的叫声,“小多啊,我以为眼花了,你怎么来了啊,不是说好三月份才……”
“阿桃”小多像一阵旋风以的冲进来,看到握着手的两个人,身体一顿,接着跑到近前,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把两个人的手拉开,站在桃公子前面,冲着阿桃嚷:“我想起来啦,这是你们家乡陌生人见面的礼节,咦,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
桃公子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在案几后面,拿起上面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放得有些重。
屋里就一个案几,上面就一杯茶,显然是阿桃的。
小多嘟起嘴巴,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驼背老头,气鼓鼓的吩咐:“去叫两份茶点来”眼珠转了转,“还有,叫一壶酒来”
阿桃是不赞成他喝酒的,果然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成年再喝”
“我才不少,我今年十岁了”小多背着手,挺着胸,有些得意的宣布,“阿桃,你以后不能再说我小了,我刚刚……”
“咳,咳。”两声貌似无意的咳嗽同时响起,驼背老头和二管事咳了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前者出去订茶点和美酒,后者叉手看着鼻尖做雕像,都避开小多的目光,小多看了看他们,显然还是决定说出来,“阿桃,我……”
阿桃早就猜出小多的身份不一般,见那两个人的反应,明白还是不知道为好,当下拿出一贯姐姐兼主人的派头,带了些不见外的颐指气使的意思,指了指火盆边上的榻席,“去,坐下暖一暖,一会儿有好吃的,是我下个月准备推出的菜品,你肯定喜欢,是甜酸的。”
转头对武丫儿道:“你去点一桌酒席,叫大厨做三份锅包肉,不,四份。”
“四份,我们只有三个人。”小多困惑的问。
“永年马上就来,明天是我的拜师礼,今天晚上会忙得很,你们明天都会来吧。”阿桃起身拿出请贴和鹅毛笔,“请帖都是永年写的,我的字不好看,你们将就着看吧。”
永年,永年,小多嘟起嘴巴,桃公子没有表情。
武丫儿去了厨房再回来,看到走廊里的二管事,又想起桃公子的身份,失声叫道:“司马攸?司马攸不是晋王过继给大将军的那个嫡次子嘛,舞阳候,大魏最年轻的侯爷,我的天啊”
二管事眯起眼睛,有些异样看着武丫儿,“你知道得不少。”
武丫儿心里一惊,马上飞了一个大白眼,“你以为就你来自天子脚下?告诉你,我和我姐姐原来就是洛阳人,知道得不比别人少,哼”噔噔绕过去,被二管事一把拉住,“这时候可不能过去。”见武丫儿困惑的看着她,心想这是个没开事的,和她那个迟钝主子一个样儿,也不解释了,说起眉娘在洛阳的情况来。
武丫儿听到谈起姐姐,立刻有了兴致,听了一会儿,感激道,“二管事,您是个大忙人,就这几天的工夫还抽空去看了我姐三次……”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有些怪异的看着二管事,心想这人是不是看上自家姐姐了。
二管事是什么人,一看武丫儿那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恼火的抽了抽嘴角:“你可别乱想,要不是因为我家公子,鬼才跑得那么勤快,我们舞阳侯府的人,可不是爱管闲事的,要说我们家公子,更是遇事不伸一个指头的主儿,还真没对谁这么热心过。”
点出主子的心思,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事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阿桃那个小姑娘,什么都敏感精明,情感方面却有些迟钝,莫不如就借武丫儿的嘴直接跟她挑明了。
此番回洛阳过年,二管事确定了一件事:自家公子确实对阿桃姑娘上心了。以前过年吃什么,自家公子从来不说一句话,这次却过问起菜品来,点名要三鲜水饺、红烧肉、叫花鸡,厨娘一听就傻眼了,辗转的求到二管事这儿来,他登时冒了一脑门子汗,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这全是阿桃独家菜,自己脚打后脑勺的忙着过年,把阿桃的事给忽略了,主子这是变相的责怪他呢,立时跑到眉娘那边嘘寒问暖,问阿桃有没有信儿来,此后不管多忙,三天两头都要跑一趟,过年那天请眉娘进府做饭,公子别的菜只是意思下,那三道菜倒是吃了不少,太夫人把厨娘叫进来打赏,发现是个水灵的大姑娘,还以为儿子对人家有了意思,盘问了半天。
结果武丫儿更迟钝,没有领会二管事的意思,以为是讨人情,气哼哼的道:“喂,你家公子在我家姑娘的院子里蹭吃蹭喝大半年,还有追风,我们小姐喂它拇指粗的鲜参,它都长高了一头有没有,我家姑娘从来不计较,这样你家公子还不热心点儿?”
“你这个……,你这个……榆木脑袋”合着白说了,二管事气急败坏的看着武丫儿。
“你才榆木脑袋。”武丫儿很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要进屋,二管事无奈的喘口气,拉住发火的小丫头赔了礼,又说了一会儿,假装不经意的问,“听说钟夫人看上了阿桃,要为钟六郎求娶?你家姑娘怎么说?”
“谁知道真假,反正我家姑娘对他没感觉,阿桃说了……”武丫儿趴在楼梯的栏杆上,看到一位刚进门的公子,立刻露出笑容来,扬手挥了挥。
那位公子进门就视线向上,看到武丫儿,眼中有笑意流露,看到武丫儿旁边的二管事,眉头几不可查的一皱。
二管事看清是谁,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站在主子的立场,当然不喜欢李永年,不过他也承认,李公子十分优秀,小巷泥屋出来的,却言谈有物,进退有度,华丽的衣服穿在身上,再加上俊雅的容貌,和长安城一流的贵公子没有什么区别。
武丫儿瞧着他,“永年哥,刚才姑娘还念叨你呢。”说着进屋禀报。
李永年和二管事点头打了招呼,进了屋里,看到桃公子和小多,抱拳问候,桃公子还是淡淡的,小多想学桃公子,可是在一个屋檐下住过,气势本就拿不足,加上阿桃一句“小多坐我身边来”,立刻就破功,露出别扭的孩子样儿。
过了一会儿,还是坐过去,四菜一汤白米饭摆上来,眼睛瞄上那道没见过的菜,就像在后街的小院里一样,抢饭似的伸出筷子,夹起一片金黄色的肉片,咯吱咬了一口,肉片外焦里女敕,上面的红色浓汁酸甜可口,他叫了声好,接连几口吃进去,看得门口的武丫儿偷偷的笑,转身请二管事和驼背老头去隔间吃饭。
阿桃看向桃公子:“怎么样,作为下个月的新品,还够格吧。”
桃公子点头,问起明天拜师礼的事情,听到阿桃说要集中一夜装扮完,也不管阿桃缺不缺人,让二管事找二十个人来,二管事还没到楼梯口,迎面踱来一个风流病弱的公子,不由得嘴角抽抽起来。
进城就到这里来,也没去杜府高陆郡主那里打个转,如果主子的亲姑妈挑理,可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杜七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在没有说什么。
阿桃有些意外,两人已经说好今晚武丫儿住在这里,不用接回杜府了。
杜七郎更意外,看着把饭里浇菜汤、全无形象的小家伙,“你怎么……”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我要参加阿桃的拜师礼。”小多鼓着腮帮子,一摆手,让武丫儿再来两份锅包肉。
吃过了饭,阿桃和李永年去后院查看用来装修的物品,剩下三人在屋里喝茶,没有外人,小多的举止间带了一种平时很少流露的气势,率先问杜七郎,“可是有什么事?”
杜七郎缓缓摇着扇子,语气却很凝重,“刚接到消息,钟家打算派人去洛阳向太后求一道赐婚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