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急促的马蹄声像邪恶的战鼓,迅速且很有目的性的逼近。
“有人闯庄子,快去叫人”远远的一声含着痛声的吆喝,接着铃声大做,仿佛沉睡中的庄子立刻骚动不已。
李婶子吓白了脸,这时才反应过来,“快,姑娘,从后门走”
她说话的时候,武丫儿和凝霜已经一左一右的架住阿桃,白荷则掏出了腰间的毒药,那箭一般的马速,让她的语气阴狠起来,“这么快肯定走不了,干脆结果了算了。”
李婶子一听要杀人,手都抖了,但也知道阿桃绝不能落在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手里,他们恨不是阿桃马上就死了,好夺了她的产业,吸了口气,强作镇定的冲着武丫儿和凝霜挥手,“姑娘受不了这个,快带她进屋。”
几个人焦急的对话,都没有注意到阿桃的神色,直到最后一句,才看向阿桃,结果看到小姐没有惊慌,她看着院门口,怀里探出一个乱茸茸的小脑袋,和她的目光一致。
武丫儿看到小白,松开了阿桃的胳膊,“难道是熟人来了,可为什么这般气势汹汹的。”
答案很快就有了,一匹油亮的健壮的黑马,以婴儿扑向妈妈怀抱的姿态,更准确的说是久别恋人重逢的姿态,撒开四蹄向阿桃驰来,它的速度让马上的骑手披风横飘,平平的铺展开来,就像有两个人在后面托着一般。
武丫儿抽了抽嘴角,“原来是追风,怪不得狗不叫,姑娘,追风见了你,就像……”
没等说完,追风嘶叫着擦身而过,留下了一地的怔忡。
竟然不是奔着阿桃来的武丫儿张大嘴巴,马蹄带起的灰尘在她脸前飞扬。
阿桃也瞪大了眼睛:“追风这是怎么了?”怀里的小白好像是知道什么,一支毛茸茸的小爪伸出来,很人性化的提着追风消失的方向,吱吱的叫着没有人听懂的语言。
李婶子呆了一会儿,喃喃道:“那边没什么啊,因为荒着,暂时做了马场。”
“马场……”阿桃忽然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咱们快去看看,算起来,白龙这几天应该要生产了。”
去年夏天阿桃花了二百两银子,在马市买了一匹长相十分秀气的纤弱白马,用空间参滋养了半年,漂亮得就像秋收时麦浪上起伏的柔光,追风有意,又有阿桃牵线搭桥,白龙的肚子里很快就有了小马驹,马的孕期是一年左右,可不是在这时候应该生了。
武丫儿拍手叫道:“快去看看,一个纯黑,一个纯白,不知能生下什么样的小马,记得去年杜府冬宴,姑娘还和桃公子杜公子打了赌呢。”
“谁闯进来了?”教习师傅带着一群人远远的跑过来,他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腰刀,后面的人都都拿着齐眉高的木棒,虽然个个都是十多岁的年纪,但队列整齐,腰背挺直,又穿着统一的青色夹衣,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教习师傅有真本事,就是长得太凶,脸上还有刀疤,高门大院怕吓到孩子,没人肯聘他做护院,无儿无女过得非常落魄,靠在马市里打铁蹄为生,是阿桃买马遇见了,请他来教这些孩子,兼职护院的头儿,承诺做到年头给他养老送终,他自是尽心尽力,如今听到警铃大作,瞪眼操刀就来了,“李管事,发生了什么事,闯庄子的人呢?”
阿桃不想将这些人牵涉进来,交待了李婶子几句话,和武丫儿几个去了马场,她现在是小公子装束,又只是背影,那师傅也没认出来,听说是主子的朋友,也不多问,带着人走了,那几个被撞倒的也都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参加晨跑和晨操。
阿桃喜欢手下都身体健康,所以这种锻炼不分男女,只要不当值必须参加,庄子周围很快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生机勃勃的绕着庄子缓慢行进,过了一会,有歌声响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唱得山摇地也动,喝得花开水欢乐……”
嘹亮的歌声和齐刷刷的脚步声契合在一起,听起来生机勃勃,有种让人振奋的韵律感,桃公子略带诧异的看向阿桃,“这是什么曲子?”
“进行曲。”阿桃看着好久不见的桃公子,他脸色微黑,和以前相比多了一丝英气。
“也是你的疯爷爷教的?”
这话带了点儿戏谑,让阿桃心里的戒备放松了一丝,毕竟眼前这位少年是晋王的嫡次子,她自问和他十几个月的交情,比不了他们的父子亲情,不过看桃公子神色如往常,知道通缉这事他并不打算参与其中,松了一口气,有些调皮的笑道:“你猜对了,加十分。”
桃公子也是一笑,像陌生人的似的上下打量阿桃,过了一会儿,淡淡的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成了通缉犯,还竟然能从洛阳逃到长安来,我以为顶多到潼关,你的马再快,也不可能连续日夜兼程。”
阿桃道:“在潼关遇到了卫家的公子和小姐,混在他们的车队里一路行到此处。”这时马棚里传来痛苦的嘶鸣,追风过来咬阿桃的衣角,阿桃赶忙走过去,没有看到桃公子的眉毛一挑。
白龙躺在干草堆上,鼓胀的肚皮上下伏动,它睁着美丽的马眼,依赖的看着阿桃,追风焦躁的刨蹄子甩尾巴。
阿桃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肥厚的灵芝,亲自喂白龙吃了,然后出来拍拍追风的鼻梁骨,“不会有事”,弯腰抓了几把草,追风像是听懂了,颈后的棕毛都落下来,弯着壮硕的脖子,急切的追着阿桃手上的那几根青草。
手掌洁白,碧草青青,似带着露水,根本不是老得扎手的秋草,追风一口全吃进去,高兴得直掀上嘴唇,追着阿桃的手还要,武丫儿怕阿桃被草划了手,拔了许多扔到马儿前面,追风理也不理,弄得武丫儿很郁闷,闻了闻自己的手掌:“没有味啊,怎么过了我的手它就不吃了,姑娘,这是不是你说的差别待遇?”
阿桃咯咯的笑了起来,眼角里看到桃公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心想一凛,难道这位少年看出手中青草不是在地上拔的了?
桃公子思考的却是卫公子。
那样机敏的人竟然允许不明的人混在车队里同行,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马棚里传来惊喜的叫声,武丫儿拍着手喊出来了,阿桃转过头,看到一只纤细的小马驹滑了出来,歇了一歇就试图站起来,那似乎发抖的四肢带着一股子非要站起来的执著,阿桃满心怜惜的看着那个小生命。
不过桃公了看见那马驹,却是阴了脸。
“哈哈,是小白马,桃符兄,你恐怕要等下一胎了。”不知什么时候,杜公子来了,摇着扇子哈哈大笑,旁边陪着李执。
阿桃笑着打了招呼,眉开眼笑的亲自下厨熬了一碗参汤,参是空间里用小白血泪浇灌的老参,小白马自然喝得极欢实,阿桃轻轻的模了模它的头,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在这里陪着你,有人害了我爹,快快长大吧。”
起身时,脸上已经换了肃然的神色,冲桃公子和杜公子郑重施礼,“有关我爹落水的事……”
刚提起个头,两位公子脸现难色,均把身子避开,阿桃也知道兵营的事涉及到军事秘密,也不勉强,呵呵一笑,请两人到花厅用早饭。
“姑娘,连兵营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武丫儿在屋子里收拾出门的东西,吕毅出了事,阿桃必是会去的,否则也不会冒着被吕府圈起来当妾的危险回来,所以也不问还去不去那种废话。
阿桃看着案几,慢慢的道:“他们不说,咱们可以分析,其实也不难猜,我爹是造战船的,这马上要打仗了,战船必是要运到能通向蜀汉那边的河流,魏蜀有天险相隔,这样的河流肯定是不多,找一个熟悉边界水系的人定是能问出个大概地点。”
武丫儿眼睛一亮,“是啊,听姑娘你这么一分析,好像是挺简单的。”
拄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不过熟悉边界水系的人……”想了想,忽然兴奋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教习师傅说他老家就在边界上的水边,他有一次喝多了,还说他做过走私货的水贼呢。”
阿桃忙道,“快请过来。”
武丫儿边跑边道:“什么请啊,姑娘你说话太客气了,今年初他主动改签了死契呢。”
教习师傅很快过来,看见阿桃,激动得施了一个大礼,“小的拜见主人”阿桃待下人如何,他亲眼所见,吃得饱穿得暖,教读书习字教各种技能,这样的主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当雇佣老师一年也有十两银子,但是这里讲究竞争上岗,长得俊功夫又好的教习有的是,他害怕失业,主动找李婶子改了死契,这样就能一直在这庄子里体面的生活。
阿桃笑得很温和,让武丫儿搬来小杌子让他坐了,问起边界的水系,教习师傅听了情况,道:“那肯定是扶风郡陈仓北边的斜谷,那里有条河向南连着汉水,交汇处是蜀国汉中郡的首府南郑,小的对那条线很熟悉。”
窗外,站着两位本应该在花厅的公子,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有惊讶:分析,那个小姑娘竟然分析出来了。
握紧了各自手里的字条,向花厅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秋景中。
武丫儿送教习师傅出来,看了看那两个影子,撇了撇嘴,“小姐,他们偷听,你为什么不让我叫破呢,哼,明明知道,还不告诉你。”
阿桃一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如果真不想参和这事,这两位公子就不必来这里听墙角,听到所有的谈话也不吱声,就说明她们分析出的地点是正确的。
那边杜公子看着窗外坡上的葡萄架,很困惑的忽然道:“卫公子明明可以带走阿桃,却陪了这一路,到了阴般却任阿桃离开,他到底想做什么?真是蹊跷。”
桃公子慢慢的道:“他必是有所图,不,应该说是世子必有所图。”
杜公子皱起眉头,“世子最近几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和过去不一样了,表面越发的热络,内里越发的阴狠,也不知这次他想在阿桃身上图些什么,跟着却不动手,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
桃公子也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只能将那根长线放在身边了。”
这两人一席话,把阿桃送进了全是男人的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