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和司州的交界处,是一片顺着华山向南延绵下来的无名小山,山势不高,坡度不大,能够跑马行车,向北退去就是林子浓密的深山老林,踪迹再难寻,加上是两不管的扯皮地带,历来是山贼出没之地。
“真是打架斗殴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啊。”
阿桃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扑天盖地的黄绿秋色,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一句话,正午的阳光从车窗直直的射进来,明亮刺目,就是用手搭在额间也看不了太久,她身子一转,躲进车壁的阴影里,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场面激动的。
“姑娘……”武丫儿绷直了身子。
“他们如果想动手,必会选在这里,准备吧。”阿桃勾唇一笑。在长安城一番动作,就是想挤兑出大夫人的杀心,桃花涧他们敢出手,没道理这次不敢出手,之前认为她只有酒坊那一个聚宝盆,现在发现她貌似有三个聚宝盆,贪财如他们,怎么能静下心。
他们是谁,三个丫环知道,动手是什么意思,她们也明白,年轻的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狠辣之色,尤其是武丫儿,苦练家传功法初有心得,只是苦于没有实战的机会,这次杀了人也不用偿命,竟有些嗜血的兴奋,一只手神经质的模着擀面杖,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
“啪”,一只手打在那动作不断的手背上。
阿桃收回手,笑嗔道:“淡定,淡定,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女子,是需要人保护的,有什么事让外面的炮灰先上。”
炮灰是什么意思三个丫环不明白,但知道指的是外面那几个衙役。
吕巽派了五个衙役押送阿桃,阿桃使了银子,他们一路吃好喝好,晚上投宿驿站有必大块肉吃大碗酒喝,这三天半的日子竟比在家里半年吃的肉都多,行到这交界处,纷纷抱怨起路程短来。
“行了行了,还有五六天大鱼大肉可吃呢,别让阿桃小姐听了笑话。”小头目看了看日头,挥手让人停下休息。
“这里可不安全,再走几里就有个歇脚的小店,昨儿听驿站的人说,吕大管家带的车队就是在这里遭劫,货物全被抢了。”
“怕什么,咱们可是官差,再说咱就这两辆车,山贼也看不上。”小头目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迈着大步将马牵到路边的大树下,那棵大树下的草丛并不怎么茂盛,相比山脚下那一片要逊色许多。
这个小头目,肯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车里的阿桃冷笑一声,让李执将马车也赶到那棵大树下。
“嗳,这位李小哥,对面的草多,你这四匹马就别和我这一匹马抢了。”小头目走过来,抓住离得最近马辔头就往路对面拉扯,没想到那匹看起来十分秀气的大白马一甩头,竟然是倔脾气,竟然和他较起劲来。
一人一兽对峙的过程中,一道白影呼的从后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蹿出来,低头就往小头目的身上撞。
“小龙,休要无礼。”阿桃这一声清喝,让那道白影生生在小头目面前停住,然后轻快的跑到车窗边,嗲嗲的哼哼。
武丫儿跳下车,看到那小头目的手还抓着白龙的辔头,皱起了眉头大声道:“这位差哥,我们带了马粮,不和你抢这儿的草啊,快放开罢。”
小头目讪讪的松了手,对阿桃笑了笑,“小姐这里歇着,我这马有味,还是离得远些。”
又换了一棵大树,想保持距离。
阿桃挑了挑眉头,不在注意那个小头目,从车里拿出熬好的血参汤喂小龙,小马驹喝了半囊,又跑到白龙身下吃女乃,那边李执已经将马辔头都松开,四匹高头大马安静的吃着马粮,对面四个衙役吃着武丫儿送过去的葱花鸡蛋饼,说说笑笑,看不出来是否知道内情。
这不是歇脚的地方,再说还有官差,路过的一队马车没有停留,吱呀呀的走过去,留下一段没有外人打扰的官道。
山上有了动静。
阿桃怀里的小白最先有感应,它动了动尾巴,然后正在吃草的白龙晃了晃耳朵,抬头看向山上的一点,阿桃轻轻咳了一声,武丫儿几个交换了一个目光,继续边吃边说,正在暗中戒备,远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骑手是位少年,跨下是黄骠马,他侧头向树下看了一眼,急驰而过,不过跑了有五十米又回头,下了马先看了看武丫儿几人,然后目光落在阿桃的脸上,突然呵呵笑了一声,摘下头上的幕篱。
这位少年不知道,他这一回头有多少人在皱眉,山上想杀人越货的贼人皱眉,山下等着被杀的过客皱眉,那个等着回去报告死讯的小头目更是皱眉皱得厉害,他离得近,发现那个少年身上的衣料看着不显眼,却也是几两银子一匹的罗纹锻。
阿桃看到少年的脸,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是你?”
那少年点头一笑,“阿桃小姐好记性,正是卫某,若不是阴般县那晚有衙役来搜人,我还不知道那个黑黑的粗使小丫头才是真正的小姐。”看了看那几个往这边瞧的衙役,长叹一声,“你终是没有躲过啊。”
这少年正是卫公子,卫桓卫巨山,阿桃能把名和字都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知道历史上有个著名的美男叫卫玠,只是不知道是卫家的哪代人,有心问一问,却没有熟到随便开口,现在这种时候,更是希望此人快走。
阿桃只是一笑,有意不搭话。
这种冷场,卫公子好似没注意到,看到白龙肚子下的小马驹,好像看到了珍宝,走到近前不住的叹息,“此马骨质轻奇,眼有灵性……”
阿桃心说当然,也不看看是什么喂出来的,白龙怀孕期间,空间参就没有间断过,小龙在胎里就开始吸收神奇之物,出生后更是天天喝血参汤,那参里的血可是小白狐哭出的血泪,虽然小龙进不了空间,智慧也比不了小白,但是比其他的兽可是聪明多了。
“这小马驹怕是才出生不久吧,这样长途跋涉可不好……”卫公子又抛出一个话题。
提起这事,阿桃扯了扯嘴角,武丫儿也这样问过,好像她虐待似的。哺乳期的母马和刚出生的小马,当然不想带出来,无奈小白和它们窜通好了,围着她咴咴吱吱的叫,叫得她脑瓜仁疼,只好答应了,想着可能是小白觉得孤独了,需要有个能和它在更高层次上交流的同类伙伴。
“我也知道,可是没有办法,它们非要跟来。”阿桃模了模过来靠在身边的小马驹,叫武丫儿从车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这里是铺子里的一些产品,那一路……谢谢你们,请代我向卫小姐问好。”
说了告别的话,委婉的让人离开。
卫公子看了看阿桃,接过礼盒放在马背上的搭链里,拱手告辞,眼见一人一马嗒嗒的不见了踪影。
山贼抓住机会,潜行下山,看快到路边,嗖的自草丛里冒出头来,举着大刀往下冲,足有十多个人,那四个聊天的衙役还没抽出腰刀,就有个人痛叫着倒了下去,再转眼,另外三个也倒在血泊里。
“原来押送的是个雏儿。”山贼不怀好意的笑着,一步步逼近。
“姑娘,我们到官差大哥那里去”武丫儿一颗心被害怕和激动同时占据,也说不上谁更占上锋,红红白白的,倒也应景,她在阿桃的示意下,假假的扶着姑娘,飞快的跑向好像吓傻了的小头目。
小头目看见那几个人要过来,假装哆嗦着翻身上了马,拔出腰刀冲着贼人大喝:“大胆我们是官差,这是朝廷的通缉犯,你们还不跪下求饶”
山贼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小头目脸色变了变,冲阿桃一拱手,沉声道:“小姐别怕,他们不敢对你怎样,我这就去搬救兵。”说着策马就跑,那些山贼分出几个人假意在后面追。
“姑娘,就让他跑了?”武丫儿低声问。
“得有一个回去给我正名的,是山贼想杀人越货,人都死了大夫人他们定会反咬一口,说我勾结山贼杀了官差逃跑,然后我又死于内哄。”
“姑娘英明。”
阿桃咧嘴一笑,露出齐齐的小白牙,见追小头目的那几个山贼回来了,咳了一声,高声道:“你们人齐了,我有几句话要说。”
山贼们一愣,然后怪笑起来,听到阿桃第一句话,却是一愣。
阿桃说的是,“桃花涧那次也是你们吧?”
见山贼们那不打自招的表情,她咯咯笑起来,一一扫过那些蒙面人,悠悠的道:“何必呢,为了一点儿银子连命都不要了?我可不是一般的通缉犯,是政治犯,我的命在晋王手里,吕郡守这么做相当于虎口夺食,这事若是认真查下来,他能保你们?你们都是替罪羊呢。”
听了这话,有几个山贼明显有些犹豫,看着中间的大汉:“大哥……”
中间的大汉露在黑布外面的眸子闪了闪,接着凶狠的举起刀,直直的就冲过来,“别听那小娘胡咧咧,她不死我们也活不了,杀”
其他人纷纷跟上,武丫儿怪叫一声,抽出背包里的擀面杖,不过有人比她快,凝霜的软剑,白荷的小匕首,李护的腰刀,光茫闪烁的奔向山贼,但是更快的是一团没人看得清的白光,在山贼堆里一闪,眨眼间落到草丛里不见。
这一闪的结果是:那些山贼的刀全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哎呀,倒是给我留一个。”武丫儿非常恼火的跺脚,擀面杖还没沾到贼人身上,战斗已经结束,山贼都倒在地上痛叫,有几个顽抗的还想拾刀起来,被冲过来的四匹马直接踢死。
阿桃冷冷的看着他们,“我们从来就不只是四个人,现在谁有话说?”
白龙站在路上,染血的前蹄不停刨着地面,它比武丫儿几人更有威慑力,很快有人开口了。
不开口的人都死在了白龙的马蹄下,将那剩下的山贼吓得魂飞魄散,以恐怖的目光看着那匹白马和那个从容镇定的小姑娘。
远远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卫公子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