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又有一人和阿桃提到诸葛亮。
是贾南风,她兴冲冲的拍着案几:“阿桃,武侯墓呢,听说他显灵啦,给钟将军托了一个梦,钟将军特地去了一趟定军山,答应不滥杀无辜,对百姓秋毫无犯,你快想一想办法,咱们也到那边看看去,总窝在后面太没意思了。”
是没有意思,但是要等时机。
再说也不想带着贾南风行动,这位一心凑热闹的黑姑娘行事没谱,除了拖后腿没有别的用处。
那边的贾小姐见阿桃不应声,凑上前夺走阿桃手上的针线,看了看竹撑子上的图案,顺手丢在一边,很大声的嚷嚷:“平时不拈针的人,这时候却绣起鸭子来了,你赶快想个办法,把我们带到前线去,条件任你提”
“……,什么鸭子,那是秋菊”阿桃恼火的提高了声音。
“这是秋菊?哈哈,终于找到一个比我还差的了”贾南风又拿起竹撑子,举起来左看右看,笑得乐不可支,旁边的武丫儿想笑又怕姑娘羞,低头很努力的忍着,不是贾小姐夸张,那绣活真的是惨不忍睹。
阿桃微微红了脸,劈手抢过来:“笑什么笑,哪凉快哪待着去。”
秋菊被看成鸭子……
这得是多差的女红……
帐外路过的卫恒勾起嘴角,没想到水晶一样通透的小姑娘,竟然拿不起针线,自家妹子四岁拈针,六岁已经能给他绣荷包了……
还有,阿桃和贾南风竟是这般熟络,分明是两个极端的人,暴虐和温和,黑丑和俏丽,却能在一起说笑,洛阳城里,谁不知贾府三小姐难以相处,对于那些落迫小姐,总是极尽踩压之能,长得越是俊俏,她欺负得越厉害,怎么到了阿桃这里却不一样了?
卫公子自不知两人相遇的故事,贾南风欣赏的是男版阿桃,这心里一旦有了好感,知道是女身也恨不起来了,加上阿桃私下里跳墙夜游,很对她的脾气,再者,阿桃向来不卑不亢,也值得别人尊重,这样此消彼长,两个人的态势就慢慢变了,到了今天这种可以闲聊的程度。
帐里,贾南风已经笑皱一张黑脸,可也没忘正经事,摇着阿桃的胳膊直晃,“我不笑你了,你想一想办法,要不我白来这一趟了,知道窝在这里,我还不如不来呢,我是奔着成都朝真观去的啊。”
“朝真观?”
“这你都不知道,朝真观供奉的是武侯的长女诸葛果,她自小看破红尘,最终白日飞升,去那里拜一拜很灵验的”说着话,贾南风不自觉的模了模脸,显露了她的心事,没有一付好皮囊,大概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白日飞升?
阿桃心里一动,成仙了她不信,若说穿越了她信,如果有回到现代的办法……
正想着,白荷拿了一张精致的帛帖进来,“惠唐亭侯邓忠家的阿离小姐,请小姐有空的话去庄子赏菊,她的嬷嬷正在营门口等着回音。”
听到是邓忠之女,贾南风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柳叶刀子眼一翻,没等阿桃说话,竟然越厨代庖的一挥手,“你去告诉她,阿桃有客,没有空去”
白荷恭敬的笑了笑,看向阿桃,贾南风一噎,抓住阿桃的袖子,“阿桃,不要去邓离那边,她那个人獐头鼠目的,胆子又小,说话声大一些都吓得直抖,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似的,和她玩一点也没意思……”
好好一个怯弱的姑娘,被形容得这般不堪,獐头鼠目的词都用上了。
阿桃有些困惑的打量贾南风,打量她脸上的敌意,贾南风有些不太自然的哼了一声,“你自己决定,反正我是不会和她照面的,有她没有我,有我没她,你想想清楚”拂袖离去。
阿桃一脸不解,想了想,拿这事去问吕毅。
吕毅果然知道:“李丰案你也知道了,中书令李大人的两个女儿,当年一个嫁给了贾允,一个嫁给了邓忠,九年前案发,李氏二女受到牵连流放,被判在这边的周至粮仓舂米终生,随后贾允娶了郭氏,生下了贾南风。”
阿桃明白了:“怪不得贾南风讨厌邓离,原来有一段她不想承认的亲戚关系。”
吕毅看了看她,“邓小姐长年住这里,想必是为了能常常看到她生母。”
阿桃点了点头,“必然是的。”又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都是娇贵的夫人,手指不沾阳春水,竟然要舂米一辈子,又不是自己犯了法,这连坐制度真是不好……,她们的孩子也可怜,有贾南风那样跋扈的异母妹妹,指定要受欺负,邓离就更不用说,哪有让小姑娘常年住在庄子上的道理,爹你没有看到她,好好的大家闺秀被养成了受惊小兔子,真不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想的。”
父亲是怎么想的……,
都是世家出身的高官,才智皆有,有什么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在那些人眼里,满脑子都是利益。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没有什么舍不得,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是棋子,包括妻儿。
吕毅低头冷笑,脸侧正在愈合的长疤,让他的神情显得分外狰狞。
阿桃没有注意到,她看着门口的一线白光,出神的想着邓家的事,从拼音秘卷上得知,邓艾的下场很惨,建下攻蜀第一奇功,却被钟会诬陷,父子都被杀死,族人被流放西域,十好几年才被平反,给了太守的职位,可悲的是,还没等上任,全家都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死,只剩下一个小男娃,自此从历史上消失。
如果能改变邓家的命运……
这近两的时间,有痛有笑,有危机有收获,阿桃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温饱问题解决了,自是要想那十五年的限制,现在拿邓家试试水,如果能改变历史,那就继续努力,如果不能,那就什么也不想的好好活十五年,大不了不要子孙,独游万丈红尘,这也件很惬意的事,现在她超级怀疑诸葛果也是半路穿越的,也扛了个历史任务,结果人家摞挑子了,逍遥过日子,到时间了来个白日飞升。
很有可能呢
阿桃暗暗点头,团团细尘在她眼前的光线里飞舞。
吕毅看着小大人一样沉思的阿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阿桃一抬头,就看见吕毅那张慈爱纠结的脸,咧嘴笑了笑,“爹,愁什么呀,咱们这次定会捞个大军功,至于邓家的事,那两个李氏夫人肯定会苦尽甘来的,新皇登基不都是要大赦天下的嘛。”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灭了蜀汉,司马氏挟势篡位是非常可能的,当下点了点头,“希望能胜利。”
“当然能。”阿桃对这点十分自信,转头叫了武丫儿来,“你去和邓小姐的嬷嬷说,我明天就有空,还有,你告诉芳娘做些甜点,多多放糖,邓小姐好像爱吃甜的。”
吕毅听到阿桃的话,眼里带了笑意。
那边邓小姐听到阿桃肯来做客,高兴的得天不亮就起床,细声细气的问嬷嬷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说话时神情中有忐忑,因为性子怯弱,又疑似在家里不爱宠,槐里的高门贵女都不搭理她这个外地人,她也不敢先开口邀请别人来做客,这是看阿桃主动过来说话才大着胆子送了请贴。
嬷嬷慈爱的笑了:“我就说阿桃小姐不会拒绝,定会来的。”
想起捐赠粮那天认识的过程,邓小姐低低的笑起来:“我觉她像个亲切的姐姐,可偏偏比我小,这感觉真奇怪。”
嬷嬷梳着她的头发,“北山寺的大和尚说她有吉人之相,是福星,小姐最好多和她交往,你看看,都是一样的参,吃了她的,你这气色就好多了。”
邓小姐照了照镜子,忽然心底生出一个念头来:“那带她去看母亲行不行,让母亲和姨母也沾沾福气。”说完又没有信心了,耷拉着肩膀,“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没有小姐愿意去流放大营那种地方。”
嬷嬷也不确定,过了一会儿说:“小姐的事她必是知道了,今天贾府三小姐也在营中,出去时还气哼哼的,显然是说了什么,那样她还肯来,肯定不是那么在乎,小姐找个借口略略提一提,她若是不愿意也不会觉得你唐突。”
邓小姐点了点头。
有了目的性,和阿桃交往时胆子也大了些,没有多长时间,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邓小姐本身也没有什么病,主要是性格怯弱,在阿桃的影响下,说话声一天比一天大,腰杆一天比一天挺得直。
到了北风呼啸的时候,邓小姐说起了母亲的事,阿桃没觉得去趟流放大营有什么,再说也不是张扬的去,派武丫儿回去和吕毅说一声,当时就要出发,——最近魏军被阻在剑阁,数日攻占不下,时机已到,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邓小姐感动万分,高兴的收拾要带去的东西。
结果刚上了马车,武丫儿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姑娘,姑娘,大叔不知怎么以的,突然吐血了”
阿桃大惊失色,匆匆告别回营,邓小姐的嬷嬷跟过来看情况,吕毅脸色不是十分好,但是随军大夫却说没事,开了些温补的方子,阿桃这才松下气来,回帐“取”人参。
趁着这功夫,吕毅有些凌厉的看着那嬷嬷,“阿桃和阿离处境不一样,你过分了。”
那嬷嬷眼中有委屈,“只想让她们母女俩见一面。”
吕毅挥了挥手,“不是时候。”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没有再说什么。
不远处,阿桃正把一根参交给武丫儿,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顿了顿,然后让拿去熬了。
只想让她们母女俩见一面……
这句话落在耳朵里,激起浪花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