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桃有些怔忡,武丫儿出声安慰:“姑娘,不用担心,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
阿桃点了点头,看着脚下又矮又胖的影子发了一会儿呆,已经有了寒意的北风凉凉的从脸颊擦过,将脸边的细碎发丝搅成乱糟糟的一团。
她拢了拢,转身进了帐篷。
邓离的嬷嬷上前告辞:“阿桃小姐,令尊无碍,我这就回去了,也好叫我家小姐放心。”
阿桃看了看她,“家父有恙,不能和阿离一起出门了,我这边有包点心,极适合路上食用,嬷嬷给阿离带去吧。”
嬷嬷道谢:“那敢情好,我家小姐就爱吃您的点心,特别是那双皮女乃,真真是精致的好东西,也就小姐你这么玲珑的人能想得出来,看着就招人稀罕,知道是用水牛女乃做的,我家小姐四处让人打听谁家有水牛。”
阿桃笑起来,叫来白荷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她拎着大包小裹出来,送嬷嬷出营。
嬷嬷上了马车,将那些包裹打开,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是三份,饼干和肉脯各三匣,细布垫子三个,压风薄被三床,她慢慢的睁大的眼睛,“难道阿桃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车外,有青帷犊车错过,上面挂着杜府的标志。
嬷嬷看了一眼,将包裹都系好,阿桃小姐是个有心的,能结交上舞阳侯和杜七郎。
来过这么多趟,倒是没见过舞阳侯,但是看二管事对待阿桃的态度,就能窥见那位传说中冷面公子的想法,杜七郎就更不用说了,十次来接人,倒是有六次看见他和阿桃说话,白衣飘飘,真是位名不虚传的俊秀公子。
若是将来能嫁给其中的一个……
嬷嬷苦笑,立刻掐灭了自己的想法,有些内情她不懂,但见吕毅小心翼翼的态度,便知道现在的情形依然不容乐观。
那边杜七郎也看到了邓府的车驾,挑了挑眉:阿桃这阵子和邓小姐走得太近了些,按照那小姑娘的性子,如果不是存了什么心思,绝不会和一个贵女走得那般近,邓小姐虽然怯弱,可阿桃明显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主儿,即便他讲明那是个麻烦的泥坛,她还是义无返顾的踩进去了,宁可和贾南风反目。
“杜公子,您这是……”二管事惊讶的看着后面两辆辎重车,“杜长史不是要您到剑阁去吗?”。
杜七郎跳下车,施施然走向大帐,一袭文锦白袍,羽扇轻摇,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战时的紧张,“家父改变主意了,让我跟随你家公子。”
桃公子在里面听到,瞟了门口的白影一眼,继续看手中的书简。
杜七郎也不见外,亲自出去选定了住处,小厮们往返辎重车和帐篷之间收拾布置,他则踱步来到阿桃的帐篷里,认真的抱拳:“今后要麻烦你多做一个人的饭食了。”
阿桃撇了撇嘴:“多你一个人不麻烦,我就怕你带来的不止是一张嘴。”杜七郎在哪里,新平公主就出现在哪里,旁边必会陪着钟宁,等于是多了三张嘴,“我的人可不是供新平使唤的厨子,但是又不能宾主吃得不一样,所以恐怕你们得跟着公主吃大厨房的饭食喽。”
就像应和这句话,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是新平公主和钟宁来了。
阿桃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
她这种成人化的微表情,和她那张稚女敕的小脸可不太搭配,看起来让人心中不禁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杜七郎也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有时候觉得她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单纯。
阿桃瞪眼:“喂,你那什么笑法,你不会不知道人家公主是冲着什么来的吧,那你也太迟钝了。”
杜七郎咳了一声:“我带了一罐水牛女乃来,只换一碗双皮女乃,这要求不过分吧,对了,我要加蜜豆的。”
“别转移话题,不同意你就干脆点儿。”刚说完,阿桃又想到这是古代,杜七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多少发言权,尤其对方是位公主,男方愿不愿意好像不重要,便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杜七郎看了看她,认真的问:“你怎么看?”
阿桃回了四个字:不懂朝堂,新平公主的生母出自司马氏,她父亲又是被司马氏废掉的皇帝,将来司马氏是要篡位的,这里的关系太复杂了,娶前她这样的公主好不好,也许只有杜尚书那样的高官才能掂量明白吧。
杜七郎好笑:“不是让你分析,是让你用直觉测算一番吉凶。”
阿桃飞了一个白眼,“测不出来,主要是她没有名气,要么像诸葛亮、嵇康那样是当世大才,要么像小乔、甄姬那样有故事口口相传,必须要有名到那种程度的我才能有感觉,还不能保证都有感觉,明白吧?”
杜七郎抽了抽嘴角:天下有几个人能像嵇康那么有名的……
没有好好学历史,是阿桃心中的痛,她叹了一口气,挥手赶人,“走吧,走吧,我只能算出来,你再待在这里于我是凶。”
杜七郎哈哈一笑,起身告辞。
修长的白影一晃,帐里已经没有了白衣公子的影子。
武丫儿有些发愁,“杜公子住在营里,新平公主还不得天天来,那样可真是讨厌啊,她的那些随侍惯会偷听,没事也说成有事。”说着从竹箱里掏出棉被来铺床,每次新平公主来,阿桃都要病倒,“钟小姐又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三句两句就能挑起公主的火气,姑娘,你说她对你哪来的仇,根本就没有惹过她啊。”
阿桃身月兑掉最外层的衣裙,“在她眼里,我是一枚不听话的棋子,没算计成伤了她的自尊,她自是要千方百计找回场子,和大夫人是一样的。”
武丫儿撇了撇嘴:“不过是仗着家世罢了,看钟府大祸临头她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造反,怎么也得诛三族吧,没有出嫁的女儿必死无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阿桃不太想对付钟宁,她钻进被里,这时代鸭绒是无用之物,她收集了不少,用难以透水的缣布制成了鸭绒褥子和鸭绒枕头,躺上去十分舒服。
小姑娘美得哼哼了两声,很快就睡着了。
武丫儿放下帷幔,轻轻的退到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
那边大帐里,新平公主已经喝了一碗热酪浆,桃公子公务繁忙,还惜字如金,问什么都用一两个字回答,场面有些尴尬,眼见热情的钟宁也败下阵来,她只好直接问:“怎么不见杜七郎?”
桃公子没有抬头,新平公主噎了一下,转头看向二管事。
二管事使人去问,得到了结果是:杜公子搬家劳累,身上有些不舒服,已经躺下了。
哼,刚才好像还听到他的笑声,和谁笑不用想也知道,新平公主黑了脸,又问起阿桃,得知病了,不由得哼出声来。
二管事打起精神准备应付公主,结果这次公主很意外的没有纠缠,只是坐在那里,慢慢的喝着热酪浆,眼神时不时的往帐门口瞟上一眼,好像在等什么人,二管事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又要出什么夭蛾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答案出来了,新平公主竟然找来了吕二小姐。
吕望娘的嫁妆被掠走,王家那边也没有准信,现在她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本是不好抛头露面,但是吕府里没有可用的人,大夫人要主持中馈,惜娘要守孝,研娘是庶女,所以只能由她出马将阿桃带回长安。
“怎么不见阿桃?”望娘打完招呼,没敢和桃公子说话,而是咳了两声,转脸问钟宁。
新平公主阴阴的笑了笑,拖长音调道:“既然没有来,恐怕是又不舒服了,听说她早上去了邓小姐那里,回来后就不行了,现在躺着呢。”
钟宁为阿桃辩解:“她身子骨弱,营里都是帐篷,肯定不如房子住得舒服……”
吕望娘点头,“就是,这里本来就不是娇娇住的地方,前些日子还算暖和,在这里就在这里了,只当是新鲜,现在开始冷了,可不能由着她胡闹,老夫人和夫人都很担心。”
这话其实是给桃公子听的,摆出长辈来,让桃公子不敢留人。
桃公子依旧看竹简,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新平公主当成默许,迫不急待的站起来,“我领你去看阿桃,我每次来,都听说她病了,哎。”
吕望娘指着宫里能帮她说句话,让王家赶快纳了她,这时新平公主求上门来,自是要帮她办到,笑道:“阿桃也真是的,竟然让公主您费心,临行前老夫人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将她带回去,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们没有办法和她九泉之下的爹交待。”
二管事忍下笑意,人家爹活着,而且就在这里呢
吕毅的帐篷挨个阿桃的,吕望娘的话听了很清晰,那句九泉之下的爹让他火冒三丈,沉声道:“武丫儿,把人带到这里来”
武丫儿高调的应了一声,“二小姐,我家老爷请您过去呢。”
望娘眨了眨眼,捂嘴咳了两声,有些气恼:“你家老爷?”
武丫儿点头,“是啊,我家老爷,我家姑娘的爹,二小姐您的堂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