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闻莺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美得不能再美柳叶尖尖还很狭长并没有全部放开,柳枝软软的低垂,就像江南少女顶着一头绿色的发丝。两侧的柳树向小路探身,好似争看着小路的那头来的是什么人。
石板小路曲曲弯弯,就像一棵沙棘树,在弯曲地树干上横生出支支叉叉,一条条碎石小路伸向柳林的深处。疯道人和杜鹃走在小路上,柔柔地柳丝肆无忌惮的在两个人头上身上乱模,他们不得不随时抬手相拒。尽管如此,它们依然热情不减,趁人不注意芊芊玉手偷偷地拂过脸面。
这么美丽的景致怎会让人不醉,杜鹃停下脚步,探头探脑的望向发出婉转莺啼的地方。疯道人笑着说;“柳新游人伫,莺啼不知处。别费那神了,看着它叫就没有意境了。”
杜鹃说;“哥,你说这么好听的声音它是怎么发出来的”?
他笑着说;“等我变成黄鹂时再告诉你,如果你要是等不及,那天闲下来哥给你抓两只放在家里,你自己去观察。”
听到家杜鹃心里甜甜的,说的话却是词不达意“两只鸟在柳林里自由自在,放在笼子里会憋死的,那就更没有了哥要的意境了。”
杜鹃被疯道人看的有点脸红,轻声地问;“哥,你这么看着杜鹃干什么,是不是我又说错了”?
他回道;“哥不是在看杜鹃,而是在看柳。”
哥的眼睛明明是在看自己,怎么会说是在看柳?
疯道人轻轻的问;“杜鹃,你知道古人为什么朗诵诗句要说咏松吟柳吗”?
杜鹃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小时候跟着先生学了几天字,觉得没有什么用并不刻苦,没有哥那么多学问。”
他知道杜鹃说的是实话,把功夫都用在舞枪弄棒和女儿手工上了,他解释说;“松柏傲雪迎霜,有着男子汉的豪气,自然是要大声的朗诵。柳树软弱无力,像婀娜多姿的女孩,自然是低声吟出。最主要的是,柔软的柳枝就像女人绵绵深情里地多愁善感。”
哥的文采让她好佩服,女孩的任性,她要难为难为哥看他怎么说。杜鹃轻声问;“我小时候也学过几首诗词,这么多年都忘得半截啦快的,但是有两句还记得‘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这两句和哥说的意思好像不一样?”
疯道人笑着说;“这是韦庄《金陵图》中的两句,你只拿两句意思自然不一样。韦庄只是借古喻今,并没有贬低台城柳的意思。诗的前面两句是‘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杜鹃问道;“哥,你觉得写柳的诗词歌赋那个让你最满意“?
他想了想说;“写柳的诗词很多,白居易,杜牧,辛弃疾等很多古人都写过。他们都是根据特定环境写的,相互之间没有可比性。如果就柳写柳,季节与现在季节相符地,首推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个意境多好!”
杜鹃反复念叨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脸上逐渐有了笑模样,慢慢的说;“怎么感觉有点过年时,姐妹们聚在一起剪窗花的味道?”
疯道人笑了,回应道;“这个感觉就对了,只不过柳叶是春姑娘剪出来的。”
有一对年轻男女从两个人身边经过,柳树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人显得并不热,两个年轻男女却撑起一把花阳伞,女孩傍着男孩身体,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两个人走出了很远,杜鹃还在回头去看。心里在想,原来花阳伞还有这么多好处,回去一定买把花阳伞,买一把比他们那把还小的。回过头发现哥正在看她,就好像自己心里的想法被对方看破了,脸色腾的红了。
疯道人声音压得很低的说;“你如果喜欢花阳伞,哥陪你去买,咱们也走吧。”
杜鹃往小路两边看了看,没有人,她鼓起勇气学着刚刚过去地女孩两只手搂住哥的右臂,哥只是用左手在她额头轻轻地点了下,两个人慢慢的向前走去。哥不时的伸出左手,为她挡开云鬓上方淘气的柳丝。
疯道人和杜鹃在一个六角挂有风铃的亭子休息,风铃懒惰的就像脖子上挂着大饼饿死的人,很长时间动一动,铃声短促地像谁在关门。亭子里两位老者看到进来一对年轻男女,身上还有宝剑,起身离去了。
石凳上还有两个老者的余温,杜鹃看着对面疯道人问;“哥,一会咱们去哪”?
疯道人回道;“哥一会带你去看个地方,保准你满意。”
杜鹃急忙问;“什么地方”?
他认真地看着对方问;“这么快就忘了,你在鄱阳湖不是说过要给柳毅和三娘子建座庙吗”?
杜鹃脸红的说;“杜鹃现在不想建了。”
他半信半疑的问;“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哥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地方替你找好了,银子也凑够了。”
她深情的看着对面人说;“哥,杜鹃说的是真的,在鄱阳湖时我不知道哥能不能接纳杜鹃,建庙只是试探杜鹃在哥的心里有多重,现在答案已有了建庙就没有必要了。不过,银子可以留着,等你走江湖累了,咱们就在西湖边建座房子安度晚年,哥,你说好不好?”
听完杜鹃说的话,他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杜鹃被笑得莫名其妙,隔着石桌拍打着对方放在石桌上的手问;“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这有什么好笑地。”
他憋住笑看着对方说;“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姑苏城的大哥啦,大哥还要凑份子呢。”
杜鹃靦怪道;“在家里人的眼里我已经是个疯丫头了,大哥回去一学说,家里人不知又该说些啥。”
疯道人说;“既然你对建庙没有兴趣了,咱们就去寻一条船到湖里找乐子。”
两个人歇了一会顺着一条小路走向湖边,由于正是游春的好时节客人多,湖边招揽客人的画舫不是很多。适合客人随停随走的七板子(小船)早已见不到踪影,即或能见到一条,七板子还没有靠岸,站在岸边招手的人已经在争执是谁最先招手的。
两个人不愿参与其中上了一条大一点的客船,也是停靠在湖边唯一的画舫。船上已经有八位客人,幸运的是两个人不用再等待,画舫犁开水面,留后燕尾的涟漪,离开码头驶入湖心。
这条画舫在西湖里不算是最大的,只能算中等船只,但是华丽却是一流的,翘角飞檐挂着风铃,外表油壁色彩艳丽,到处挂着样式各异的流苏,四面高挑着宫灯。舷窗开得很大,上面挂着绿色的窗纱。每个窗前有一桌俩把椅子,一侧是六张桌子,另一侧是三张桌子,另外三张桌子的位置间隔成一个软间。中间是宽宽的过道,过道上铺着渔樵耕读图案的手织毛毡(地毯),不知这艘画舫雨天搭载不搭载客人。
画舫的名字很好听,‘西湖浮萍’。西湖浮萍在恬静的西湖水面漂移,如此大的客船加上疯道人和杜鹃只有十位客人,不知码头的游客为什么非要死乞白赖地等客船。
西湖浮萍的客人也很奇怪,没有普通画舫招揽地客人那样,服饰各异天南地北杂乱的口音,大人孩子芸芸众生。八个人穿戴差不了多少,疯道人和杜鹃一打眼就知道和自己一样,都是练家子。
八个人有的相互认识,(不时的交头接耳说话)却非要一人占一桌,只留下中间靠着软间的一个空桌给后来的人,一艘隐藏着神秘的画舫,一船让人猜疑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