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霏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门口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如果仔细地辨认,那声音还有一点沙哑,鼻音也很明显。
门外谢玉梅的脸色微变,紫苏和紫菀则直接把谢玉梅和她的两个丫鬟当做了空气,直接掀开帘子开门进了屋。
小姐刚刚醒来,她们服侍在侧才是正理。至于谢玉梅是不是真的来探病,稍后要不要进屋和怎么进屋,那就不是她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从执意阻拦到突然转身就走,紫苏和紫菀前后的巨大落差让凝秀她们两个直接愣在了原地。
合着至始至终人家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们不用看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这时候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凝秀反应略快,趁着谢玉梅还没有发作,连忙走上前去掀起了门帘子。凝嫣接着也反应过来,跟着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而谢玉梅仍是立在原地,半晌才肯挪动脚步,慢慢走进屋去。
十月的上京虽说不是最冷的时候,那瑟瑟的北风也着实不含糊。原本挡上门帘子就是为了在开门的时候不把屋里的热气全散出去,结果被谢玉梅这么一折腾,炭火盆了早上新换的银霜炭也不顶用了,屋里的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谢玉梅要做什么容雪霏心里很明白,不过表姐不说话,她一个做表面的也不好出声。她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紫菀就先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反正她自己在床上也冷不着,谢玉梅这种做法吃亏的还是自己。
人在病中,可以不去给长辈请安,也可以不下地一直呆在床上,但起洗漱还是不能免的。紫苏去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紫菀那边也备好了漱口的水以及容雪霏平日喝的茶水。
荣翠轩仅有的两个能进得了屋里的丫鬟都在容雪霏跟前,凝秀生怕自家小姐不高兴,忙扶着谢玉梅走到那雕花的紫檀木圆桌旁边,在凝嫣专门擦拭了的凳子上坐了。
自此,表姐妹两个都是各做各的,谁都不肯先说一句话。
屋里的温度还没升上来,气氛又变得很是诡异,凝秀和凝嫣站在谢玉梅身后,不免有些局促。
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敬谢玉梅进门时的缓慢,容雪霏擦脸、漱口也是慢吞吞的,一双手臂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连喝水都要紫菀拿着喂给她喝。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容雪霏才看向了谢玉梅的方向,略带歉意地说道,“表姐,你能来看我原是我的福气。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也不方便下地,外衣也没穿,头发也没梳,倒让表姐看笑话了。”
谢玉梅挑了挑眉,故作声调地应道,“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人,我哪能计较这个?要说计较的话,妹妹自小乖巧,连身边的人都像妹妹做派。我说要来看你,非和我说你还没起。这倒是奇了,就算是妹妹你没醒,我一个做姐姐的难道还不能进来看看吗?”。
说着,谢玉梅的眼睛就一直向紫苏的方向瞟。
容雪霏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又吩咐紫菀去谢玉梅倒茶,紫苏去拿一些点心和果子过来。支开了紫苏,才略带歉意地向谢玉梅说道,“表姐,她们进府的时间不长,哪里知道我和表姐的情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表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是看我的面子,饶了她们吧。”
谢玉梅半天不肯接茬,容雪霏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拣了那不太要紧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第和谢玉梅闲聊。
“……昨儿在祖母那边匆匆忙忙地,也没问我表姐这次和姑母回来,能住上几天?姑父的身体可好?表弟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她前面那些话无外乎就是说说天气,或是女工衣料之类,没什么要紧的话。可在容雪霏开始提到谢家那位大少爷时,凝秀她们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可巧这时紫苏端了茶盘进来,谢玉梅使了个颜色,凝秀就伸出腿去绊紫苏。
紫苏端着东西看不到脚底下,一时不备被绊倒踉跄了一下,人倒是没跌倒,茶盘也还好好地拿在了手里,只有摆在最上面的点心和果子各掉了一两颗。
安国府这种门第也不差那点东西,容雪霏没言语,谢玉梅反而发了难。
“表妹,你也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嘴。你屋里新添的这个丫鬟,没眼力见不说,连个东西都拿不稳。我若是碰不上也便罢了,既然碰上了,替你管教管教她们也是应该的,你说对吧?”
紫苏在桌上摆好和点心和果子,被谢玉梅这么一说,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紫菀站在容雪霏身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凝秀和凝嫣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要是表小姐执意要打紫苏怎么办?要是三小姐拦不住又该怎么办?
她们姐妹两个的希望都在容雪霏身上,哪成想容雪霏一开口,她们心就凉了半截。
“表姐说的是,丫鬟不懂事自然应该管,你们姐妹二人如此亲近,谁替谁管教一下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容雪霏话说一半便伸手想紫菀要水喝,拿了茶杯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递回给紫菀。她披风地下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医,抬起胳膊来,那翠绿色的镯子挂在左腕上,颜色很是显眼。
等她再开口时,话锋却是一转。
“表姐要是不先开口,我还不好意思说。既然表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方才姐姐的两个丫鬟一个掀门帘,一个开门,想来是姐姐管教得好,真真是有眼力见的。不过她们把我屋里的那点热气都给放跑了。表姐,你们府里的丫鬟都是这么给你开门的吗?”。
语罢,容雪霏喉咙发干,拿了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咳嗽之后再要了水喝,接着,容雪霏转而看向凝秀和凝嫣。
“表姐要管教我的丫鬟,做妹妹的自然没有意见。不过表姐的这两个丫鬟须得交给我管教一番。你看,我这旧病未除,怕是又染了风寒了。”
谢玉梅是谢家嫡长女,从小娇生惯养,除了她的弟弟贵为嫡长子,未来的世子,同辈的孩子里,谁不是巴结着她让着她?一直都只有她教训别人丫鬟的份,她自己的丫鬟几时由得别人发落了?
怒从心中来,谢玉梅的声音有明显的不悦。
“我的脾气妹妹是知道的,我的人就是犯了错,也只有我自己能管。再说了,妹妹身体不好,昨天又晕倒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累坏了,那岂不是我的错了?”
听完谢玉梅的歪理,容雪霏不气反笑,“表姐什么脾气,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丫鬟不过就是在我的院里犯了一点不打紧的小错,要不要管,也该是我自己的事情。”
谢玉梅当时就是脸色一沉,“容雪霏,你是在说我多管闲事?”
见她连称呼都变了,可见是真的动了怒。容雪霏瞥见谢玉梅的两个丫鬟都在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反而笑出了声来。
“难得不是吗,你又是往我屋里硬闯,又是三番两次借故要教训的我屋里的人,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拐弯抹角才真不是你谢玉梅的性格!”
容雪霏多笑一声,谢玉梅的脸色就多难看一份,最后她干脆站起身来,指着容雪霏说道:“容雪霏,你要是不把你那翠玉镯子乖乖交出来,别怪我去外祖母那里掀了你的底!你根本就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