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听凌青琦叫她说,再不磨蹭,“那酒庄若是能将你兄长赎回来,二妹妹能否割爱?”她说着眼中就蓄了些泪,朦胧着双眼对凌青琦道:“就算嫂嫂求你了。”之后便对着凌青琦福身。
凌青琦忙将她拉拽起来,嗔怪道:“嫂嫂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之前以嫁妆之词逼迫兄长,不过是因为我听说了南楚受灾之事。因为听兄长提起过:酒庄的生意多半是被南楚那边过来的酒抢夺了去,南楚受了灾,房倒屋塌,岂不是咱们酒庄起死回生之机?现今这件事与上次自是不同,那被关在大狱中的可是我的兄长,他看着我长大的,又对我和青瑶恩德如山,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了去?假若那个王知府真的是为了酒庄才这么做的,莫说一个酒庄,只要母亲同意,将这所宅子送给他咱们再回南旺胡同住又有何妨?”
方氏边听着她的话边落泪,待她说完,便重重的点头:“只要能将你兄长救出来,嫂嫂就是死也甘愿。如果这次真的酒庄被人拿了去,嫂嫂这辈子将妹妹你当菩萨供着,天天吃斋念佛为妹妹祈福。”
周夫人跟着流泪道:“好好的可莫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们还年轻,要是果真是咱们凌家的孽障,也报应到我这个老太太身上罢。”
方氏和凌青琦听了忙忙的劝,方氏更是急得打自己的嘴,周夫人这才将她拉扯住了,婆媳二人又哭将起来。
凌青琦只能在一边干干的劝,可是她们现在的心情,任是再好听的话也进不到耳朵里去了。
金敬升是酉末才回来的,众人忙围着他问怎么样,他满脸疲累的说:“我磨破了嘴皮,终于要李知府答应下来去给兄长作证。”
看那李知府的样子,只不过是因为被自己磨得烦了,才敷衍着答应下来的吧。二妹妹虽然聪明、有主意,对官场中的人与事还是不懂的。正所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任是再清廉、再高风亮节,在官场十几年模爬滚打之下,有哪一个人敢说自己绝对干净?何况此次之事王知府明显是针对凌家,他李知府何苦来哉还要趟这湾浑水。他若去为凌青瑞作证,得罪了王知府不说,互相咬起来保不齐就抖落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周夫人等人听了他的话便稍稍安心,众人七嘴八舌的劝了一通,这才肯草草的吃了晚饭。
刚吃完杨妈就拿着一封信急匆匆的跑进来,颤着声音道:“夫人,这里有一封信。”周夫人慌忙问:“哪里来的?”
“徐管家告诉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送到门房的,还叮嘱一定要交到凌家主子手上。”
周夫人接过来看,见只一张信纸,匆忙打开来,却是于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确,忙叫已经凑过来的凌青琦念给她听。
凌青琦接过信纸念出来:“瑞安,酒庄困,先施法将酒庄中人解救,再从长计议。”念罢凌青琦立即抬头问杨妈:“送信的人还在么?”
杨妈有些迷惑的摇头,凌青琦忙命小宛去打听,过了一会儿小宛飞跑着回来,报说送信的孩子早走了。
金敬升接过信纸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不解的看向周夫人,“母亲,酒庄也出事了么?”周夫人便把裴勇去探听的消息告诉他,他蹙眉道:“您看这封信是谁写的?”周夫人毫无头绪的摇头,“咱们家好像没有这样的能人。”
信上的意思很明了,这个人已经去大狱中看过凌青瑞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能进入大狱的人,必非凡人。
凌青琦又将信拿在手中查看,见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铁画银钩,而其上的折叠处还晕染了些许墨迹,想必写信之人急于将信送过来,墨迹未干便叠了起来。
她蹙眉道:“是谁写的信现下已无从查问,可是这信上说的却不无道理。”周夫人闻言抬头看着她,她继续道:“将赵管事他们救出来,多个人多份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况且他们是咱们的工人,咱们不能眼看着他们被困而不闻不问。”
周夫人叹了口气,哀哀的说:“可是又要怎样救?”金敬升梗着脖子怒气冲冲的叫:“我明天就带了兵去,我就不信了,兄长被他们诬蔑了诸多罪名,那些管事工人他们还能强加一些莫虚有的罪名不成?”
凌青璇此时便在一旁劝:“相公这样冲动岂不是害了兄长?那王知府若说此次哄抬粮价、罢粮不卖你也是参与其中的,这样你要如何自处?”
金敬升听罢顿时蔫了,凌青璇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件事他若仗着自己带着兵,保不齐王知府将自己的父亲也编派了进去。
周夫人是通透人,自然看出他们夫妻的想法,遂开口道:“这件事敬升你还是不要插手了,李知府那边,还要劳你费心多跑几趟,催他尽早去为你兄长作证。”
金敬升歉然的点头从命。之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都是毫无办法,最终郁郁而散。
凌青琦回到自己屋中便撵了身边侍候的捞过虎纹猫交代:“辛苦你去一趟宜城府衙,兄长被关进大狱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再想办法到王知府那里探听一些消息,切记量力而行,安全为要!”
虎纹猫中午的时候便从宝绿和冰菱的交谈中知道出事了。它知道事情紧急,此时也不多问,起身便四脚发力狂奔而去。
凌青琦由小宛和石竹侍候着躺下,思忖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至听见四更的梆子声才强行抛空脑中事,最终入睡。
虎纹猫卯初才回来,奔了一夜,它疲累至极的躺在床上,凌青琦忙为它顺毛,它趴着道:“青瑞没事,我听见王知府和王夫人说什么五十万两银子,还说什么叫他们来求。之后惊动了他们家看门的狗,差点被咬死,还好我跳上墙头,这才逃了出来。”
凌青琦心下骇然,“叫他们来求”的话,是指叫凌家人低头去求他们;可是这“五十万两银子”是从何而来?难道是酒庄的价值?
她边思虑着边唤小宛和石竹过来侍候她梳洗,之后去见周夫人。
周夫人也早早的便起身,昨日哭得太多,此刻眼睛依然红肿着。她正枯坐着眼睛望向门口。
虽然凌青瑞不是她亲生的,但是毕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又不是那种恶毒之人,终究是有感情的。
凌青琦上前给周夫人请安,周夫人忙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凌青琦摇头:“睡不着,索性过来陪母亲。”
周夫人叹了口气:“咱们家通共只你兄长一个撑得起的男子,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这可要如何是好。”说着又要哭起来。凌青琦忙忙的劝说了一番,她的泪终是没落下来,凌青琦这才说:“母亲,姐夫似乎对官府的事不好干涉太多?”
周夫人愁苦的点头:“他父亲毕竟是福江布政使,有些事说好听一点是他为舅兄出头,说得难听一点,就会成了他借权谋私。”她说着顿了一刻才继续道:“大概无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便插手的。”
凌青琦嘴唇翕合了几次,却终是没有开得了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周夫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猜出一些端倪,遂开口问她,“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母亲说?”
凌青琦抬头看周夫人并没有不豫之色,因而壮着胆子却又小心翼翼的问出来:“母亲觉得女儿去趟酒庄,这样可行得通?”周夫人证实心中猜想,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如今事情紧急,家里又没一个得用的男人,只能让这个能担得起的女儿抛头露面了。
凌青琦见周夫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忐忑,刚要开口挽回,却听周夫人说:“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她说着将凌青琦的手放在自己手上,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模着她的手背,哀切的道:“只是这样苦了你。”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终究会遭人口舌,更何况青瑶原先在大厅广众之下还说过那样的话。若这次青琦为救青瑞名誉受损,日后要嫁个好人家又难了几分。
凌青琦多少也是明白周夫人的想法的,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现如今凌家这样的状况,凌家人不能躲在家里对酒庄的工人不闻不问,这样只会让王知府毫无忌惮。再说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女子的三从四德一说根本持不认同的态度,周夫人所担心的将来嫁人难的问题,她也并不担心。
周夫人的标准,无非是门当户对之类的,但是她所求不过是寻一个人而已,只要人好,什么荣华富贵、钱权名利之类的都是虚的——她并不是那种认为有情饮水饱的人,她也想和自己心爱之人过着丰盈富足的日子,但是一个好的夫婿,就好比是一座青山,有了这座青山,何愁没有柴烧?
更何况,她还是穿的,怎么也不至于穷苦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