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同意了凌青琦的请求,凌青琦便立即叫小宛和石竹准备出门。
她上身穿一件鹅黄撒花褙子,一条白色长裙,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如此打扮,无非是要显得朴素,好叫那些仇富的人心理平顺一些。
金敬升听闻她要去酒庄,不禁满脸歉疚,指派了四名兵勇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跟着。
裴勇赶车,石竹和曲妈妈陪随,马蹄“得、得”想起时,凌青琦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她终究也是没底的,听虎纹猫说王知府要凌家人去求他,她便想到了要去酒庄看看。通过那些看守酒庄的衙役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但是她一个女子,人家若跟她动粗她要怎么办?毕竟最初得罪王夫人的是她,虽然带了几个兵勇,在一群衙役面前几个兵勇又能做什么?
她之所以清楚这些还要去酒庄,就是知道王知府还图谋着凌家的财产,凌家财产未到手之前,他还不会做得太过。可是纵使是这样,她心里却依然怕着,保不齐王知府就不按常理出牌,保不齐那些衙役都能按规矩行事。
那次偶遇王夫人遭到她的报复,若不是那位黑衣男子相救,自己指不定被羞辱成什么样子。而王夫人又因为那次的事吃了大亏,心中必是对自己恼恨交加的。
出了凌府,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凌青琦便叫停车。既然想到有危险,还是事先安排周详一些的好。
裴勇也担心此去凶险,加上石竹和曲妈妈,几个兵勇也在一旁插嘴,众人七嘴八舌的想出一个办法:凌青琦下车之后裴勇就将马匹解下来,若有事立即骑马载着凌青琦逃跑。虽然这个办法有些笨,但有总好过无。其他人若跑不了,最坏也只是像赵管事等人那样被管束起来,而她若被抓了,王知府又多了一个要胁凌家的筹码。
商量好了计策,凌青琦回到车厢,裴勇赶着马车继续向前。
凌青琦忽尔又觉得自己太多虑了,如果王知府真的嚣张到连她一个毫无罪名的弱女子都明目张胆的抓捕,何不干脆带人来围剿凌家?
想到这里她便稍稍放松下来,不想外面一声断喝:“什么人?”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石竹和曲妈妈也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出去查看问询,只听裴勇惊喜的喊了一声:“壮士!”紧接着车帘被挑开,一张脸探进来,小麦色的肌肤,深邃的目光,紧抿的唇。来人看着凌青琦轻声问:“二小姐?”凌青琦茫然的点头,那人又道:“我做车夫,可成?”
他今日穿着一身土黄色短打,将头发全数束了起来,露出整张脸,若忽略他超逸的容貌和冷峻的气质,只看衣装,倒真似一个小厮了。
他这是来保护自己么?难道他真的是暗卫?电光石火之间,凌青琦立即做了决定。以他的武功,王知府的那些衙役断不会为难得了她。
她微欠身道:“多谢壮士。”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心终于平稳下来,再不担心害怕。
男子再不多言,将帘子放下。
之后马车停了下来,男子的声音说了句:“下车。”想必是对裴勇说的,接着车厢颤了一下,大概是裴勇跳下了车。
马鞭一声轻响,马车继续向前。裴勇的声音传来:“敢问英雄高姓大名?”凌青琦听罢便满脸黑线。
这裴勇平日里看他即精明又忠心,但是方才却问也不问一声就听话的下了车;如今对这位男子的称呼又从“壮士”变成了“英雄”,提升得也太快了些。
裴勇问完并没有听见那个男子说出什么来,裴勇一丝尴尬也无,继续说:“小的叫裴勇,是夫人陪房的儿子,也算是家生子了。英雄上次相救之情,小的无以为报,日后但凡英雄有需要,即便是赴汤蹈火,小的也在所不惜。”
这时男子终于开口,冷淡的说了一句:“我不是为你。”凌青琦以为裴勇会伤心闭嘴,不想他竟毫无哀意,“小的知道。若上次英雄只救了小的自己,小的断不会对英雄如此感激。夫人和老爷待小的的娘和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就算是死也无以为报。二位小姐可比小的高贵多了,小的对英雄感恩戴德,也是为了夫人小姐。”
男子只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可是裴勇却像得了话痨似的,一直说个不停。有的时候是给男子指路,有的时候则是东拉西扯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直至接近了酒庄,他才住了口有些肃然的说:“到了。”
男子直接将马车赶到酒庄门口,立即有人喝问:“干什么的?”裴勇高声答道:“我们东家来了。”
就有人听了嗤笑着:“你们东家现今被关在大狱里,什么时候出来的?”
裴勇瞪起眼珠子刚要开口,凌青琦已经掀开车帘冷冷的说:“凌家不只凌青瑞一人,我是凌家嫡长女,自己的酒庄,难道还不许进去了不成?”她此刻已经戴上帷帽,别人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言辞却让人觉得颇为威严,几个衙役不由的一窒。
这时就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衙役对身边一个吩咐道:“去禀告师爷。”随即转头对凌青琦道:“小姐稍待一刻,我们得听师爷示下。”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是语气总算是平和许多。
凌青琦淡淡的说了一句:“有劳了。”放下车帘坐在车厢里等,不一会儿就听见人喊:“师爷在东跨院等他们,叫让他们进去。”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马鞭破空之声,马车却是极稳的向前驶去。
后面隐约传来几个衙役的抱怨声,凌青琦只听见“不懂规矩”、“不该给他们通报”的话,想是那些衙役得惯了便宜,如今这样大的事竟没得到油水,不由气愤。
凌青琦将车厢的窗帘掀开,唤裴勇过来,递给他一包银子:“若再有这样的事,由你出面打点。”这些银子是她临出门时周夫人给她的。
裴勇接了连连称是。
这时马鞭又是一响,马车猛的向前急冲,车厢里的几人晃得差点栽倒。而外面的裴勇等人都匆忙的飞跑的跟着。
直至来到挂着“俞记酒庄”的牌匾的小楼门口,马车方停下来,而车身又是猛的一晃。
凌青琦晃得头晕,连帷帽都落了下来,只得在车厢中坐着慢慢恢复。这时车帘被挑开来,男子沉着脸冷冷的说:“到了。”待看到凌青琦手捂着额头苍白着脸的时候,他神色微愣,随即放下车帘,跳下了马车。
凌青琦由石竹搀扶着下了车,这时许叔自屋中走出,拄着拐仗颤巍巍的迎过来:“二小姐。”凌青琦奇怪他比上次见时竟苍老了许多,更奇怪自己此刻戴着帷帽他竟能认出来,思忖着脚下不停,忙走过去对其道:“许叔,您老可好?”
许叔点着头:“我一个将死之人,他们能奈我何?”
凌青琦不由得对这位老人家生出敬佩之情,虚扶着他随着他慢慢走着,边走边低声问:“如今酒庄的情形如何?”
许叔迅速的说道:“这边没几个衙役,大多数都在东跨院,他们将粮食和工人都监管起来,不过并没有为难赵管事他们,那些人见我年纪大难有所作为了,并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任我在院中走动。我索性就装得更不中用一些,让他们放下戒心。”许叔边说着边走到窗下的木橙子上坐下。
凌青琦微微点头,“我听门外的衙役说他们的师爷在这里?”许叔忙道:“对,他连着两天都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从咱们的人口中套出琼浆的秘方。”
凌青琦心中一惊,怪不得他们连工人也拘管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酒庄那么多工人,难保所有人对凌家都是忠心的,想到这里她有些焦急的问:“那……”
许叔不待她问出来,便淡淡道:“放心,知道秘方的只有我和张誉,就连赵管事也不清楚。张誉绝对不会说出来,而我一个老头子,他们也没有放在眼里。”
张誉是张师傅的大名,凌青琦听罢放下心来,转而有些过意不去的道:“许叔,我们……”她这句话又是说了一半儿,就被许叔看出了端倪,他忙接口道:“二小姐不必客气,我原是老夫人手底下的人,在这个酒庄几十年,这里早已经成了我的家。况且当年老夫人去的时候,我向她保证过:人在酒庄在!”
凌青琦颇为震憾,所谓的“老夫人”指的应该是这个身体的祖母,原来这个酒庄在她心里有这样重的份量。而酒庄之中竟有许叔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人守着。
许叔顿了一刻立即转了话锋,问:“那个黑小子怎么跟你在一起?”凌青琦有些愣的转身,看到裴勇等一干小厮当中站着一位脸色冷傲如鹤立于鸡群之中的人,她不禁对“黑小子”这个形容词心生好感,开口刚要回答许叔的问题,许叔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其势竟如风中残烛。
凌青琦焦急的唤了一声:“许叔。”这时自她身后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冷的嘲讽道:“哟!原来你们早到了。”许叔的咳嗽更加厉害了,凌青琦转身欲同来人说话,见那人看着许叔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个老不死的还能掀起风浪来。”此人方脸、细眼,两撇小胡子盖住了上唇,一脸的尖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