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命赵管事派人留意龙三的动静,通过打听得知他在宜城的酒坊叫龙记酒庄,其规模不亚于俞记,而且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酿制仿品琼浆。
是夜凌青琦撵了小宛和石竹自行歇下,刚交代了虎纹猫几句,窗外就响起“叩叩”的敲击声,床下的黑背“蹭”的一声钻出来就要扑过去,凌青琦心念一闪忙在心里下令阻止了它。
她下床趿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听有人在外面低声说:“是我。”是墨语,她赶忙打开窗户。
皎洁的月光照进来,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凌青琦怔然:“你怎么来了?”现在将到亥时,她担心外边有丫环婆子经过看见他,忙向一边让了一下,“快进来说话吧,别让人看见了。”
他却摇头,“没事,我给她们吹了香。”说着看了一眼她身后虎视眈眈的黑背,“它一直在你屋里?”见她点头,他便有些不放心的问:“听话么?不会犯混伤到你吧?”
趴在床上的虎纹猫听到他的话就“喵呜”的嘲笑,黑背冲它吡了两下牙,凌青琦拍了拍它的头,命令道:“快回去。”黑背便兴味索然的回头又钻到她床下。
见它这样听话,墨语才放下心来,转而看着她问:“今日龙三同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话?”当时见她的脸色,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难听的话,可是尤老神医问她却不肯说,究竟龙三说了什么,使她脸色那样难看?若龙三胆敢羞辱她,定叫他不得好死
凌青琦查言观色,猜他是想替自己出气,她虽恨龙三,却也不想叫墨语惹上官司,忙笑:“也没什么,不过说些生意上的事。”他却不依不饶,“到底是什么?”
“他笑我是没人要的老姑娘。”她随口胡说,这话虽然难听,但终归少了那层意思,随即拿话分散他注意力,“你方才给她们吹了香,是什么样的香?闻了它会不会伤身。”
墨语仍然气鼓鼓的,垂眸轻描淡写的说:“安眠香,没事的。”
那龙三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侮辱她,等那件事……正思忖间,手臂被人轻轻摇憾,耳边响起软软的轻唤“墨语,墨语。”他转头见她正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便低声问:“怎么了?”
见他认真的听自己说话,她才柔声道:“我不要你为我去报复龙三,我不想你有事。”
方才他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让她想起他第一次救她的情形,当得知为难她的是宜城知府夫人时,他眼中流露出的让她胆颤心惊的气势,二者如出一辙。
当时的她还不明了,只知道他的眼神使她害怕使她胆寒,现在想来,他的眼神包含的除了愤恨,还有不可抑制的杀气。
龙三的安危不**事,但是如果他为了自己做出违法之事,官府难道能放过他?
“不会的。”见她满眼凄凄,他安慰道:“我不会对他如何的。”他不过是想小小的教训一下那个龙三,更何况现如今的朝廷,怎么会去在乎一个区区百姓的死?龙三的财大气粗,只会是他的催命符,现下不知有多少贪官等着他死好瓜分他的财产呢。
可是这些,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定然不懂。看着她清亮的被月色蒙上一层华彩的眸子,他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他已不名一文,又受人制约,否则,他定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不受这些世俗牵扰。
想到这些他的目光渐渐柔和,她也因此稍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颌首道:“那就好。”
二人隔墙而望,静静的立了一刻,他才有些不舍的打破这份宁静,“我得到消息,暴军那边正蠢蠢欲动,洪大将军的防线似乎要被攻陷了。”
她心下骇然,“怎么会这样?”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对战争的概念只是从电视电影中得到的画面,现在忽然告诉她要直面战事,她不觉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难道朝廷再没有其他将军了么?”
“大约是没有了的。”他淡淡的回道,继而垂首,嗤了一声:“不过是一群借了他人名声的乱党,连这样的乌合之众都剿灭不了,当今的朝廷还能做什么?”
因着他的愤慨,她淡淡叹了一声,话却并未说出口。像他们这样的黎民百姓,只肖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只要不伤及他们,谁做皇帝谁当政还不都是一样?
待墨语飞身离开,已是亥末,凌青琦关上窗户回转身,就见四只发了光的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望过来,她暗暗叹了一声:我这间屋子且得胆子大的人才能住得了呢
黑背却是听见了她的叹息,匍匐着爬出半个身子道:“我们俩怎么了?总比你的那个走路像鬼似的墨语要好。”
听它这样说墨语,她心中气愤顾不得许多,蹲子揪起它两只耳朵和它对视,逼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黑背被她问得缩着脖子,虎纹猫就兴灾乐祸的自床上探出头望过来,添油加醋的说:“这家伙是技艺不精不服气啦。”
它这句话虽然带着调侃,却明显有些解释的意味,它们俩不是一直水深火热的么?什么时候好起来的?不过她倒也乐见其成,遂松了手,弯起唇角望着虎纹猫问:“它怎么‘技艺不精’了?”黑背却斜着眼狠狠的瞪着虎纹猫。
“最开始的时候墨语的脚步声我还能听见,之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上次墨语来的时候黑背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我就听不见了,当时黑背还嘲笑过我,这次连黑背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虎纹猫并不惧怕黑背的恐吓,慢悠悠的说着。
原来黑背气的是这个,墨语的脚步越来越轻,是不是就代表他的轻功越来越好?思及此她便欢喜起来,只要他好便好。
她起身到床畔坐下来,听虎纹猫有些犹豫的说:“不过墨语说话不经大脑,有时间你得教教他。”她忙转过身问:“怎么了?”他方才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吧?
“他说朝廷那段话,幸亏是在你面前说的,若这些话出去说给别人听,还不判他个大逆不道?”虎纹猫说着就有些摇头晃脑,似一个老学究一般。
这个样子黑背颇为看不顺眼,“就你懂了?主子的爹之前是朝廷大员、两个兄长又都做过大官,这些事她难道还不如你?”
黑背对她的家史知道的这样详细,大概也是虎纹猫平时碎碎念的结果。
但她是穿过来的,对这些忌讳可能确实不如一只身边常有官员晃的猫清楚。可是她不懂,难道墨语也不懂?还是因为是在她面前,所以便没有顾忌太多?
第二日严之晋登门,带着一干丫头小厮给姜怡春送了许多东西,也不知是姜怡春自己指名要的还是姜穆吩咐送的,大大小小抬了七八抬来,内里还有送给凌家人的各种礼物。
吉萃轩太小放不下,周夫人只得请姜怡春住到凌青璇省亲时住的吉星悬宇去,凌青琦自然要帮趁着她安排收拾。
好在有方氏早带着丫环仆妇将一切安排妥当,姜怡春这边又有严之晋,凌青琦不过陪着姜怡春看丫环们安置东西物件,待送走了方氏,姜怡春便请她坐到厅中喝茶。
“我喧宾夺主了。”姜怡春笑着亲自给凌青琦沏了一杯茶,笑着说:“占了你们家的地方,还说什么请你喝茶的话。”说着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半盏。
凌青琦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是冬雪早命小丫头子泡好的,这个时候喝正好——凌青琦也不与她客套,只笑着调侃道:“你只要不占了我的屋子叫我没地方住就好。”看着姜怡春促狭的笑。
姜怡春放下手中的茶壶刚要伸手去端茶杯,她面前的茶杯便不翼而飞,抬头看到严之晋正“咕咚,咕咚”喝着,抹抹嘴,他又将茶杯递到姜怡春面前,“再给舅舅倒一杯。”
“你哪有舅舅的样子?”姜怡春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给他倒了,看他又大口喝下去,便转头对凌青琦道:“你看看他哪像我的长辈?”
这严之晋到底知不知道姜怡春不是姜穆的亲生女儿?如果不知道,经常和自己年纪相当的甥女玩笑始终不妥;如果知道,用她的茶杯喝茶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了——若是个没念过什么书的粗人还罢了,他可是个饱读诗书的探花。
凌青琦这边暗暗思量着并未答话,严之晋放下茶杯坐下来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长辈?哪有晚辈这样使唤长辈的?”说着指着自己的头,送到姜怡春眼前,“你看,你看把我累得这满头汗,难道喝你一杯茶还委屈你了不成?”
“小舅舅辛苦了,”姜怡春就又倒了一杯茶,“快再喝一杯吧。”
严之晋直起身子白了她一眼,“你当我是牛啊?”之后望着外面叹:“可惜外面也没有个乘凉的树影什么的,这在屋子里坐着闷死了。”
他的话倒是叫姜怡春提起了兴致,“青琦,要不咱们在院子里栽几棵果树吧?夏天可以乘凉,秋天可以吃果子……”这话说出来便是满眼的期许。
“你还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怎么着?”严之晋却立刻打击她,她有些不服气的嘟了嘴,凌青琦就笑:“栽果树确实见效太慢,不如咱们挪几棵高一点的花树……”
姜怡春尤不服气,打断她的话道:“花树能挪果树自然也能挪过来。”说着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栽哪里合适。”冬雪和她的另外两个小丫环忙跟着。
凌青琦起身要出去,严之晋却慢吞吞的站起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正好挡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