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并州的百姓都知道了昨晚府尹家宴,有守夜的下人不小心疏忽了照看炉火,引燃了一间烧厨房和旁边两间草房。所幸发现及时,府上的人员都平安无事,厨房和草房虽然毁了,但其他主要房舍未被连累。有当事的道,幸而现在天气偏湿,火起之前冒了大量的浓烟,引起了上夜人的主意,及早地扑灭了大火,这才保住了府尹家。不过,晋王府的众人听说了都笑道:原来纵火也很需要水平,邵将军尺度拿捏之妙不愧为奉旨行事。
至于那本账册,此时就摆在观月楼下待客厅的桌子上。因为里面记录的内容有暗语,大家在一起斟酌参详。而寻获的契机,果然就像阿和所说,发现失火了之后,并州府尹连忙回到自己的书房翻出账册,打算随身携带。而卫岚此时急中生智,见府尹还在书房中慌乱地想把账册藏在身上时,她便在外面学着丫鬟的语气道:“火已经灭了。老爷请放心,那位贵客一直在追问老爷的去处,当如何回禀?”府尹一听,心中稍安,把书册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匆匆赶往花园,去接待贵客。卫岚就这样轻松的获得了府尹收藏的账册。
而那位受邀贵客,邵青只消看了一眼,就肯定是原魏王的世子,封地就在忻州的元城。
忻州与并州相邻,快马加鞭不过半天多的路程,也算是块颇为富裕丰饶的地方。先代魏王在世时广施仁厚,颇得爱戴。魏王是靖文帝的亲叔父,前年寿终正寝,据说正室王妃身体不好,两个孩子都先后夭折了,后来立的世子就是妾室庶出的。
按照惯例,这位世子应该在孝期过后便到京城朝贺,等待朝廷的册立和封赏。但是孝期并无明确的规定,为父母守得大孝,依照北燕朝野的惯例,可以是一年,也可以是三年。虽说依照儒家礼仪典籍,当为父母守孝三年。但毕竟“三年之丧,期已久矣”,为了朝野上下的正常运作,多为守孝一年,也有守三个月的。比如靖文帝在先帝驾崩后,居丧守孝三个月后才在朝臣的劝谏下登基继位。萧太后本欲立即让靖文帝举行选妃立后的大典,他也以守孝的缘由,推迟到第二年才开始选妃立后。而宗亲皇室之间,大多也都是在老王爷故去一年之后进京朝贺受封。当然,推迟到三年的人也有,毕竟,就像元肃所说,那些世子对于分家、降爵总有不甘,希望多观望一段时间。当然,这期间的世子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其他兄弟也不见得能这样由着他。所以守孝时间的长短,其实各有利弊。
比如这次的魏王世子元城,他本来就是庶出出身,家中还有几位兄弟姐妹,如果此时进京受封,多半会被将为郡王。原来的魏王封地也要重新划分,大半要分给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身为郡王的封地和家业都不能与当年的魏王同日而语。
这样一来,元城推迟进京也可说是在等待时机。而京中也就默认他这是在守孝举哀,情有可原。
只是,守孝期间的魏王世子来并州府尹家里赴宴?
元坤翻着账册,说道:“单单这个举动,就可以斥他个不孝逾越,轻则降爵罚俸、闭门思过,重则除去宗籍、让魏王妃重立世子,继承家业。”
除去宗籍,相当于逐出家门,剥夺了身为皇族的一切权利,只怕比一般贵族还不如。不可谓不严厉。
元肃道:“皇兄要想这么罚,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您这次微服出行,并非是为了追究皇室子弟行为不检。现在汉东徭役乱象的根源还未查清,臣弟以为,此事从忻州而发,波及州县之广,非寻常能力可为。并州府这次特意瞒着我宴请元城,只怕他与此事也月兑不了干系。”
“不错。等来龙去脉明晰之后,或数罪并罚,或功过相抵,到时再做定夺。当务之急是把这本有猫腻儿的账册查清楚。对了,忻州那边,你也派人打听打听。”元坤吩咐道。
元肃点头称是,少顷出门办事去了。
阿和坐在角落里看他们忙,觉得自己未免太闲了些,便去帮忙泡茶。因元坤有吩咐,为保密起见,他们下榻的这个花园中闲人免进。每天早晚两次由晋王妃亲自带来几个贴身侍婢,过来打扫一二便离开。平日里,花园中除了他们这几位,再无旁的下人侍女。一些琐事都是阿和和晋王妃亲自动手,比如端茶递水、添饭盛汤等等。
阿和这厢端着一壶茶走到桌前,刚要给每人的杯里添水,只见元祥烦恼地一拍桌,道:“什么破字,都是胡扯!”他动作莽撞了些,一下子碰到了身后的阿和,阿和手上一抖,半杯茶水溅出,“哎呦,你小心!”她连忙推了一下元祥,生怕烫到他。
这样一来,元祥倒是没事,阿和的手倒是被热水溅到了,白皙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元祥吓了一跳,连声道:“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要不要紧?”
阿和苦着脸道:“你说这样能不要紧么……”
卫岚起身道:“我随身带着跌打损伤的药膏,稍等,我回房拿一下。”
元睿道:“要不要叫王府的大夫看看?”
白理也说:“小心留下疤,让王妃请个医生过来吧。”
元坤走到阿和面前,直接捉起她的手来看,问道:“还疼吗?”。
“刚才有点,现在没事了。那水开了又晾一会儿我才去泡茶的,不怎么烫,不会很严重,别去麻烦王妃了。”阿和解释道。
元坤握着她的手掌,轻轻触按了几下,道:“嗯,看起来问题不大。”
“陛下你连这个都会啊。”阿和笑嘻嘻地想抽回手。毕竟,这个大庭广众,那个男女有别嘛,元坤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元坤放开她的手,道:“朕当太子时去北方戍蛮了半年多,时间虽短,却学了不少本事。这个也是其中一项。”阿和佩服地点点头,元坤又道:“等下看看卫姑娘的药膏如何,朕帮你敷药。”
阿和皱皱鼻子,知道元坤这是故意逗她。
元祥则一直在旁边歉疚自责,见上药赔罪也没他的份儿,只有无奈地坐回桌前,无意中瞧见刚才的账册上有点点水迹。
茶水也溅到账册上了。他用手刚要擦去,却发现阴湿纸张的部分呈现出不同的内容。
刚才账册上那些看不懂看不通的语句,在茶水的浸泡下显现出了隐藏的部分。是用特殊笔迹书写的注释。
看着这些忽然出现的蝇头小楷,那几行账目立刻豁然开朗,元祥指道:“这……这莫不是账目的本来面目?”
众人赶紧围上来,看了个分明。
卫岚拿药过来时,正看到元坤一手拉着阿和,一手扶住元祥,笑道:“你们可真是朕的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