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郡的日子纵然悠闲逍遥,可还是有个头。与宣帝会晤之后的几日,阿和与元坤便经常避开江夏王府众人的耳目,微服出游。江夏郡富饶热闹,引与吴国隔江相邻,倒也有几分相似的气息。阿和纵不能过江去,但每日能在江边望一望故国,倒也别有一番亲切。
元坤体谅她的心境,陪她望风景时也与她聊起幼时的事。比如混入国子监偷书啦、扮男装去钦天监玩耍啦,被先生揪到不想默书就打翻砚台啦,王子们打马球时她偷偷把球拿走害得别人玩不成啦,先生检查功课时她乱丢纸条害得谢少华被误会在作弊被打手板啦……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的端王郡主只是外表看起来淳真善良而已,包括老太后在内的众人都没认清她的本色。
元坤听得笑个不停,阿和能互动跟他说起还在吴国的事让他略感安心。他感慨说,虽然端王爷早早地去世使得王府势力衰落,但阿和能如此自在地长大在宗室贵族中也实属难得。见阿和素来嘻嘻哈哈地爱打岔,这几日却多了几分凝重和思索,望向南方时一脸的向往追思,他也心有怜惜,便许诺道:“阿和,不如与靺鞨的战事一了,朕准你回国省亲一次吧?”
阿和听得一愣,脸上又惊又喜交替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辞道:“多谢陛下好意。不过臣妾身系两国,省亲一事定然牵扯众多,只怕得从长计议。臣妾先推辞了,日后若有机会,可从长计议。”
元坤点点头,道:“北燕的皇后,吴国的公主,确是牵扯的多了点……这样吧,等开春暖和了,请端太妃过来北燕小住如何?朕来出面。”
若是母亲能来北燕看她,那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阿和明白,元坤这是想拿北燕对吴国储君的支持来换她母亲过来团聚,若宣帝能答应,哪怕只是再见一见母后,她都自足了。“多谢陛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并肩远眺,良久,元坤道:“阿和,大军班师,想来也快到京城了。咱们明日便启程回京吧。”
他们这一路上真是说来便来,说走却不好走。江夏王府和太守一听说这二位要起驾,立时要招集人马摆好仪仗,煞有其事地要准备,都被元坤与阿和拦住了。最后几经商讨,江夏这般肯定不敢让他们再独自犯境了——谁都冒不起这个风险。元坤与阿和也作出了妥协和让步,元坤执意让太守将护卫减少一半、阿和拗不过王府管家的盛情推掉了其他杂役,只挑了两个负责照顾起居的丫鬟。
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分回到了京城。彼时大军已经到了几天,邵青已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将漠北又托付给了戍蛮大营的左军和常备军的右军了。其他王族带来的人马也开始陆续返乡,韩云卫岚夫妇在路上便折回汉中了,理由是不必靖文帝犒赏,他们也会尽绵薄之力。倒是同路的魏王府人马还是进了京,听闻元城此次颇有战功,大概是想借此赎罪示好,让陛下早些赦免他。
这些都是从元祥那里听来的。他二人本打算悄悄地夫妻双双把宫还,却被收到风声的元祥拦在宫门口,直接劫人到外面的酒楼边吃边聊了一番。元坤倒也想知道这些王爷王子的行径,而阿和自然不着急回宫,三人一拍即合,又在宫外逍遥了半日。
元祥好奇他们南下有什么收获。其实与宣帝会面一事是辛秘,除他们二人和江夏王府诸人外,几乎没别人知情。不过元祥不比外人,他既与阿和亲厚,又是元坤的胞弟,说不定日后还会代为管理朝政,元坤也就耐心隐晦地暗示了此行的目的。倒是阿和笑道,元祥以后有空可以再野一点,去吴国溜达玩玩,吴国山清水秀,必不会失望。元祥对国家大事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到对阿和的提议十分上心,连声道:“好主意好主意。我倒要看看吴国的女孩是不是都像阿和这般长得又小,能耐又多……”
傍晚时分,元祥用王府的马车送他二人回宫。阔别已久的燕宫对阿和来说竟然也多了几分亲切感。玉山避暑的幌子早就不管用了,薛尚宫也就带人回了泰成宫,她还有和锦供奉要操心,泰成宫内的事物就多有唐尚仪打理。看到朝中发来的捷报,不但知道了公主现在漠北伴驾左右,更知道了公主奉命出使,深得陛下重用,自然也得意自豪。因此,泰成宫虽然数月无主,却俨然已是宫中最引人瞩目的一宫了。不但东宫、南宫时常派人过来寒暄问候,太后宫也下赐了不少东西,就连素来孤立的西宫,也偶尔会送点礼品过来。
阿和不在意这些,倒是十分想念薛、唐众人。数月不见,虽没了薛尚宫耳提面命地唠叨,反而有些想念,仿佛听了唠叨更能心安一般。于是阿和也不招呼下人,直接闯入自己的内院,来了一句:“你们快来看,谁回来了?”她这一出声,倒是廊下的鹰架最先回应:白色的鹰凖挣了挣自己脚上的细链,唰地一下张开翅膀,对着阿和鸣叫了数声。
“哎呀,是公主回来了么?”
“听声音没错……”盈风侍月姐妹一先一后最早跑出来,后面跟着老成持重些的薛尚宫、唐尚仪两位。
薛尚宫打量了她一番,叹道:“公主此行,不但大有功劳,性子也野了。瞧您一身这装扮,若在外面还真不敢认。”
阿和此时还穿着宫外那套男装,一路之上难免风尘仆仆了点,她笑道:“就知道薛尚宫会唠叨我,索性让你唠叨个够……唐尚仪,你瞧着怎么样?”
唐尚仪笑道:“公主神英俊秀,如今又神采飞扬,可见一路上收获颇丰吧。”
阿和回想起这几月的起起伏伏,不禁心生感慨:无论是大漠风沙还是阳江朝霞,都是莫大的收获。比起那些独守深宫之人,阿和幸之又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