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瞧见宝贝孙女儿,眼睛都亮了,也不顾如意拱在自己怀里搓揉弄皱了身上衣裳,早起了身儿一把搂着她摩挲。
包老太太娘家姓姚,京城人士,祖上是行武出身的军人,曾跟随着先皇开疆辟土,立下了些功劳,后被皇上授了将军之衔,也曾显赫一时。
只是到了她父亲那一辈上姚家人丁单薄,只有她父亲一个正子嫡孙,偏他又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行武当兵,老太太曾祖父只这一个根正苗红的嫡子,也心疼他若是上了战场虽能历练出本事,但若是有个人高马低出了差错便对不起姚家祖宗。于是便让儿子弃武从文,十七岁下了科场竟得了个探花,大出众人意料,皇上便将其一手提到翰林院当差,后又娶了工部侍郎的小女儿为妻。待得这位夫人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后,才又纳了一房妾室,这包老太太姚氏便是这位妾室所出。
这位姚大人年青有为,本想着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来,谁知却在中年染病,屡治不见好转,硬撑了两年便故去了。姚氏那时不过十一岁,是家中唯一不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庶女,她那亲生娘是个性情老实的,早就被夫人给收伏住了,哪里帮得上姚氏一点儿忙。姚氏自觉在家中低人一头,便处处陪了小心伺候在嫡母身边,小意殷勤讨好着。那嫡母虽有亲生的一儿二女,但见这庶女年纪最小,且从小便跟自己亲热,自也有那么几分情谊在,故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也不刁难苛责于她。
到了姚氏该谈婚论嫁之时,嫡母见这庶女身份不是很贵重,怕是名门望族高官厚爵之家不会属意她,又想到自己一子二女都是嫁娶的官宦世家,若论地位确实高人一等,但是那种大家族里过日子多是靠着祖上产业或是养几个庄子收租过活,若是只指望着薪奉怕是远远不够,不如就将这庶女嫁与豪富商家为正妻,这样自家孩子们官商两条路都通透,将来走动起来也可以互相扶持。
于是姚氏便在嫡母的操办下,嫁与了京城豪富包家。她虽在家中是身份低一等的庶女,但毕竟是官家女儿,虽包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大富之家,但她一个官家女儿嫁与商家还算是低嫁了。姚氏一开始心里还有几分不满,在她的意识里商户就是只会赚银子的土财主,什么吟风颂月,诗集雅词,全都不要想了。谁知嫁到包家才发现,丈夫虽然没有去考取功名,但居然也是个饱读了诗书,形貌端正温文的好男子,后来夫妻谈心时才知道,原来自家丈夫并不是草包,只是觉得官场沉浮比商场竞争还具有危险性,就比如经商偶尔一宗买卖砸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可在官场上若是一时站错了队,那便是要赌上掉脑袋的风险的,所以包家祖训便有一条,后代子孙尽可以饱读诗书,只是不许去科举做官,只许安安份份做商人,过自在日子。
姚氏后来才发现,包家虽没有子弟为官,但是与官场圈子的关系却也挺密切的。毕竟在一方想要生意做的顺利,不只是买卖本身的问题,还要有多方势力庇护才行,包家只在京城的商铺便已不少,平日里少不了与官府衙门,达官贵人打交道,别的不说,碰上那同行雇了人来滋事的,地痞流氓来捣乱的,若没有了衙门上的保护还行?因此,包家虽为商家,但是却与京城里好些官员有来往,年节也不忘送节礼孝敬,就连几个闲散王爷也经常被当时的老太爷请了到自家酒楼茶室消遣。
自姚氏嫁入包家后,她便与兄长姐姐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联系,时常上门走动,包家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老太爷故去后,这包家的产业尽数传与了唯一的嫡子包随云。这包随云天生一块经商的奇才,包家本就雄厚的产业交到他手里,不过几年间竟翻了两倍,如今赫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商家。
老太太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自己这辈上只得了包随云这一子,而儿子娶了媳妇至今也只生下一个孙女儿,她便有些着急抱嫡孙,她庶子那一支上倒有个孙子,只不是自己生养的,隔了一层血脉便象隔了一座山似的。老太太面儿上虽不说什么嫡庶之分,但是心里不是没有计较的,那孙儿倒是个懂事聪明的,但无奈他那娘亲却是个小家子气见不得世面的妇人,整日里巴不得调三窝四让孩子与大房疏远,让她看得憋气,常常拿话敲打二儿媳,只是江氏脸皮甚是结实,自动将老太太的话当作耳旁风吹过,眼皮儿都不带眨一眨的,很是不招人喜欢。
现在,老太太把宝贝孙女儿揽在怀里抱着,模模她粉扑扑的小脸儿问:“今儿跟你爹娘出去,想是玩够了罢?身上有没有觉得乏累?”
如意眨巴着大眼睛,两排浓密的长睫毛象小扇子似的上下翻飞,软声软气的道:“祖母别担心,我没事儿啦,病早好啦。”
“若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啦,”老太太见如意一路过来,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忙让丫头五福取了帕子用水打湿了,轻轻给孙女擦抹几下,又让四喜在一边给打着扇子,这才问儿媳程氏道:“方才话儿说了一半儿,你说那无尘大师竟有办法去了意儿的病根儿?该不是又是哪里的名医吧?不是我信不着他们,只是这名医咱们也找了十几位了,没一个能说明白意儿这病症,只说是心疾,我虽不通药理,但也知道这心疾也分好几种,倒是哪种呢?如今也没弄明白。只怕这个老和尚说的这人儿也未必管用罢?”
程氏听了,便把今日无尘大师所提的那孟老先生的事儿略提了一提,又说道这人性情有些怪异,不轻易与人看病,就算到时这人来了,也拿不准他答不答应给意儿问诊。
老太太听到这里,脸上却现出喜色来,笑道:“若照你这样说,怕是这人还真有几分真本事。人家都说凡是有真本事的人,大多脾气儿都与常人不同的,所谓的本事大脾气大,就是这个道理。到时候这人来了,咱们只管求了他来看看意儿,看不好再接着打听好大夫,若是看好了,岂不是咱们意儿的造化。”
程氏听了心里也存着几分期待。偏今日,这包府专管外面庄子的总管金财和她媳妇来府里报帐,金财家的便在老太太这里凑趣儿,这时便笑着双手合十道:“老太太放心,咱们大小姐生得跟菩萨身边儿的玉女儿似的,是个福大造化的,我常听人家说,这天生的贵人命的孩子因生下来福禄寿喜四样儿占全了,未免太招了嫉,那天上的神仙便让这样孩子小时候身上有个小病小灾儿的,不过都是不妨事儿的,等这些挫磨受完了,再长大些,这往后的日子便都是顺风顺水儿的呢。老太太和大太太只管放心。”
老太太和程氏听得心花怒放,老太太当时便笑着叫四喜拿来个荷包赏了金财家的,搂着如意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你这婆娘嘴巧得很,当年跟着我的丫头里便属你嘴最巧,如今你闺女儿子都好几个了,这张嘴儿还是一点儿没变,莫不是来前儿喝了蜜水儿不成?”
这金财家的未嫁时却是伺候老太太的丫头,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后来被老太太许配给了包家的家生子金财,做了大管事娘子,生了儿子女儿,如今连孙女儿都有了,日子过得甚是自在。她虽平日里跟着丈夫在乡下庄子里做事,但隔三差五的便来府里看望老太太,所以她人虽不在老太太近前儿,情份儿却仍在那儿摆着。
这位金妈妈甚是会做人,程氏当年生产时,她提前半个月离了庄子回府,说要亲自伺候着大太太生产,因她共生了五个子女,也算经验丰富,人又老道,程氏便让她留下帮忙。老太太更是喜欢她这份儿忠心,待她自与其他奴仆不同。连包随云和程氏也对她极为随和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