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妈妈见老太太打趣她,笑着道:“还真叫老太太您说着了,今个来前儿还真就是喝了蜜水儿来着。老太太不知道,我前两天也不知上了哪股子邪火儿,这嗓子眼儿里疼得针扎似的,好容易喝了药汁子好些了。上回大太太派人赏了些野蜂蜜在我那里,我那小闺女便整日里泡着蜜水儿给我润嗓子,老太太方才说我嘴甜,实在是这野蜂蜜的功劳。”
几句话说得满屋子人都笑开了。老太太指着金妈妈笑道:“你如今也是儿女一大群的人了,连孙女儿都有了,竟和当年一样还是一张巧嘴,也不怕你媳妇儿背地里笑话你。你那当家的金财整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人儿,象个据了嘴的葫芦似的,竟讨了你这么个话痨媳妇,也真是委屈他了。”
“老太太先别忙着编排出我的丑,可得先想想当年是谁把我许了金财的,”金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这起头儿的不是别家,就是老太太您啊,谁不知道当年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心爱的丫头,我们家那口子就算再烦我,还敢把我休回老太太这里不成?”
这下,老太太笑得气儿都喘不匀了,身边的丫头五福给她轻轻摩娑着前胸顺着气。程氏也笑了一阵,问道:“金妈妈,你说起你那小闺女来,我倒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上回跟着金管事来的那个小女孩儿,细长的丹凤眼,伶伶俐俐挺招人喜欢的,个头儿比我们家如意高半头的?”
金妈妈道:“可不就是她嘛。我那小闺女叫金珠,上回他爹来府上给大爷报帐,她偏生要跟着来瞧瞧咱们府里的大花园子,这也难怪,她是我在庄子上生的,统共没来府里两回,在家里她常听那些哥哥姐姐们说起咱们府里园子多么大多么好看,那丫头便记在心上了,上回到底缠着他爹来了一回。回家后听她说,还见到了大小姐请了安呢。咱们大小姐这么点子年纪便看出来是个气派人儿了,见我们那丫头和她差不多大,竟领着她满院子跑了个遍,后来她爹找了半天才在那假山的洞窟窿里找着两个小人儿。气得我家那口子回家照金珠的上就是两巴掌,嫌她带着大小姐钻那石洞,若是被蛇虫咬了可怎么得了。”说着便笑起来。
程氏想起那天女儿一身衣裳蹭得尽是泥灰的样子,也是心中好笑,指着依在老太太怀里的女儿笑道:“金管事也是太小心了,关那丫头什么事儿啊。如意这孩子金妈妈还不知道吗?也就是空长了个女孩儿的皮囊罢了,内里却跟个小子没两样儿!我有时想,这丫头想是投错了胎,合该着是个男孩子才是。那日钻石洞子也必定是她的主意,你别瞧她在人前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只离了大人的眼皮子便爬树玩泥的,弄弹弓子打鸟,真真烦死人。偏她有那素疾,我又打不得,娘她又护着她紧紧的,她如今更是无法无天了。”
这知女莫若母,程氏这番话还真没冤枉了包如意,屋里众人都是眼瞧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所言不虚,都笑起来。如意拱在祖母怀里,听到母亲笑话她,便抬了头娇声道:“娘啊,意儿很听话了,我好几天都学着绣荷包想送给爹爹,都没有让书敏带我去池子里捉锦鲤玩儿了。”
程氏笑着不语,瞧着女儿的眼神里充满宠溺。老太太喜得搂了孙女儿在怀里,在她小脸儿上亲了一口,笑着逗她道:“我的宝贝孙女儿啥时候文静起来了?竟给你爹绣起荷包来了?怎么不给祖母绣一个?”
如意见祖母也跟自己要亲绣的荷包,顿时生出一股自豪感来,爽快的答应父亲的荷包完工后便给祖母绣一个,不仅如此,就连在场的程氏和金妈妈也都有份儿。
老太太想起方才金妈妈提起的小女儿金珠,便想了想道:“你那小闺女既见过意儿,还能玩儿到一起,想是也是颇投了意儿这丫头的眼缘,横竖她大些也是要进府里来当差的,我记得她比意儿大一岁,干脆就让她现在进府得了,跟在意儿身边和那些大丫头们学些规矩眼力见儿,将来就做意儿的大贴身大丫头。意儿再过两年也该分院子了,到时分派丫环也嫌生份些,不如现在就让她们在一起熟起来。这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情份自比后来的要亲密得多,将来意儿若是出嫁了,便让她陪嫁到姑爷那边儿,给她找上一门体面有本事的女婿,岂不是好?”
金妈妈听得心头大喜,连连点头称是,当即便起身给老太太和程氏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谢了两位主子的安排,暗自高兴小女儿将来有了出路。
她们一家子因老太太的照顾,都安排在包府吃香的行当上当差,月钱和年前的赏钱都是府里头奴仆中头一等的,金妈妈如今的子女只有小女儿金珠因年纪小没得差事做,她也想过过几年等女儿大些,就求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程氏把金珠派到大小姐如意身边儿伺候。没想到今日竟然老太太主动提出让金珠伺候大小姐,她哪里能不喜出望外?
“老太太放心,我们家金珠虽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个机灵的,保证会将大小姐伺候得周周到到,我明日便让金财送她进来。”金妈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太太,大太太,要不要让金珠改个名字?”
老太太笑道:“改名字做什么?你们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和那外面买来的不一样,用不着改。就叫金珠挺好的,听着也喜庆。”说着,看向程氏又道:“大媳妇,我听说意儿那打小照看她的女乃娘也有个女孩子,岁数也和意儿仿佛,叫个什么玉串的。我刚把金珠派给了意儿,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不如把她也算进去,跟着一起伺候吧。这就是将来的两个大丫头了,等意儿长大些,再派两个看着好的被剩下那两个大丫头的缺儿就是。二等丫头不着急,等意儿大些再说罢,横竖她现在也用不着那么些人伺候。弄多了,反而闹得慌。”
程氏微笑道:“娘说的我都记下了,等明儿就去安排。只是,这金珠和玉串虽年纪小但是既安排了差事,好歹也是整日跟在意儿身边儿的,这月钱是不是也应当按着丫环们的份例来?”
老太太一经提醒,笑着道:“瞧我这脑袋真是不灵光了,光顾着给丫头们分派活计,却压根儿忘了月钱这码子事儿,险些闹出笑话儿来,若是你不说这一茬,过两日不让这金财家的背后气我克扣小丫头儿的月例钱?”
程氏和金妈妈听了俱都是笑起来,金妈妈明知老太太是故意拿她开玩笑,便凑趣儿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您就是再借儿两个胆子给我们,也不敢说您的不是呀。我家的闺女能跟在大小姐身边儿伺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她小小的个人儿什么都不会做,等大些了能把大小姐伺候好再开月钱不迟,难道我们还怕老太太给昧下了不成?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屋子里床底下箱子都堆满了,里面金的银的,圆的扁的都快压塌了箱子底儿了,到时候,只求老太太开恩让我们家丫头拿着扫帚来老太太屋里扫上一扫,那些箱底儿漏出来的银渣子怕是就够她这一辈子吃用的了。”
老太太笑得直喊肚子疼,程氏偏又忍着笑接话道:“金妈妈果然是伺候过娘的人儿,这心眼少说有一万个。我不管,到时候我也要拿把扫帚去娘屋里扫上一扫,发发财呢。”
老太太乐得眯了眼,只露一口白牙,笑指着金妈妈和程氏两人道:“你们两个就贫嘴吧,笑得我都动不得了。”着实缓了一阵,老太太才带笑对程氏道:“那两个小丫头就先跟着你房里的书敏书婷学些规矩,只意儿去哪都让她们跟在身边儿,也算做个伴儿了。咱们府里只意儿和茗儿两个小人儿,茗儿又是个男孩子,又得上学念书,没人陪着意儿玩也怪没意思的。她还小呢,何苦拘着她,再过十年八年的,她若是订了亲,怕也在咱们家留不了几年了。”
说着,老太太仿佛看到了未来孙女儿如意要嫁人的情景,颇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程氏看着好笑,女儿如意今年不到六岁,就算订亲也得是十年后的事情,便劝慰道:“娘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意儿如今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到她成年还得快十年呢,我听娘说的好似明天便要把她嫁出去了似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将怀里的如意搂紧了些,笑了。金妈妈见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怕她乏了,便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了出去。程氏也退出去到书房去帮着丈夫理帐,如意却被老太太留下陪着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