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眉头轻皱起来,叹气道:“老先生所说不错,我那时身体不太好,找了大夫来瞧只说是我身子虚寒,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后来我这女儿生下来便有宿疾,这都是我的罪过。她小小一个孩童,若是这病根去不了,还不知要遭多少罪,还请老先生发发善心,救治我的女儿。我们夫妻两个必不忘老先生的大恩。”说完,满脸的恳求之色。
无尘大师坐到了孟老先生的对面,开口道:“无常先生,你上次在青芒山不是以酒易医,弄到两坛极品葡萄酒吗?这次你不妨也照模画样,这包施主家里想必是有好酒的,难道你就不动心?”
孟无常闻言笑道:“你这老和尚如今做起说客来了。我这生平最爱的就是在我那万花谷里看美景品美酒,那回的葡萄美酒端地是极品,连我都舍不得一次喝太多,倒叫我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徒弟给偷喝了半坛子,让我着实罚了一通。不然,这回我来京城,就把他们带来了。”
无尘大师听的有趣,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笑问道:“你不是素来称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数?怎么又学人家入了俗套,收起什么弟子来了?莫非也是馋虫发作偷喝了人家的好酒,不得已收了人家孩子做徒弟?”
无尘大师本是开玩笑,谁知竟真的歪打正着说中了。孟无常一张瘦长脸顿时垮了下来,苦着脸摇头叹息,一副痛不欲生状:“老和尚如今也会拈签算卦了不成?我那二徒弟确实是我要了人家的美酒,人家把孩子送来让我教授武功,俗话说的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我既喝了人家美酒,是再推拒不得。只是那大徒弟却是他家里于我有个极大的人情,我为了报答他家长辈,这才收了他在身边。老头子我一个人时多么逍遥自在,如今身边多了这两个半大不小的臭小子,倒象是多出了两个儿子,苦也苦也。”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其郁闷痛苦,本来就瘦瘦的长条子脸好似一根苦瓜,瞧得众人心里好笑,只不好当着他面笑出来。无尘毕竟跟孟无常是多年的交情,便直言道:“你凭空多了两个徒弟出来,有人伺候,岂不是省了你好多事儿?你又抱怨什么?人家把孩子交与你,才应该担心。你那兴头儿上来时,千山万水的乱走乱逛,人家孩子跟着你跑,岂不受罪?”
“受罪的是我,”孟无常拖着长音吐槽道:“你不知那两个小子有多顽皮,刚教他们点功夫,便闹得谷里象开了锅似的,整日里满山谷里乱转乱跑,还美其名曰锻炼身子打熬身子骨儿。也是这两个臭小子皮实,那身子骨倒还真是练武的好材料,一天里早中晚让他们蹲马步便有四个时辰,饶是这样,还能满山遍野跑着捉兔子打野味,到湖里模鱼呢。唉…想来我是老了,这两年也不大爱四处走动了,倒都是呆在谷里闲着,买个东西便是两个小东西跑腿儿,倒也自在。”
包随云本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到这时却心里一动,有个念头闪过脑海,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外面一阵吵杂的声音,无尘让小沙弥出去问了一下,却原来是一家永定寺里的老香客带着生病的儿子来上香许愿,因也是这寺里多年来的大香客,便被知客僧带到了精舍略作休息,女眷们都在前面拜佛上香,只得这父亲带着这小孩子在精舍里歇着。
谁知方才寺里小沙弥给那父子俩人上茶时,那父亲捐了二百两银子的香火钱,那小沙弥十分感激,见那小孩子不过十岁左右年纪,但一脸痛苦的在竹床上躺着,也觉得怪可怜,便多了句嘴,说是住持大师这两日来了客人,听说是赤珏国那边来的神医。
那父亲一听便似找到了救星,也顾不得别的,拖着那孩子两个人便往孟无常他们呆的这竹舍里来。一路上,有几个年纪略长些的僧人知道孟无常的底细,知道他是个脾气怪异的小老头,每隔两三年来找主持盘恒几日,倒没有见他对谁出手看病,想是不太好说话的。又知道今日城中首富包家一家三口见了那位孟先生,想来也是求医的,若是让这父子两人闯了进去扰了人家相谈,岂不是不好?便上前拦了拦那父子俩人,本想劝他们等会儿看看情况再去求孟先生,但那位父亲自是心疼自家儿子的伤病,见有人拦阻便一把推开,嘴里还抱怨说那拦路的和尚枉为出家人,一点也不慈悲。
可巧那拦阻的和尚出家前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这几年在永定寺里整日念经降火气已大有成效,再加上众人也没人惹他说些重话,他那脾气便收敛了许多。偏今日遇见这么个急三火四听不进劝的人,那和尚本是一片好意怕他们冒冒然行事惹翻了那怪脾气的孟先生,再无转圜的余地,不想却被曲解了一番心意,那和尚也上了倔性,虽不与对方推搡,但就是站在过道里丝毫不让。
那和尚出家前是个会武艺的,又身材高大魁梧,是个有把子力气的,那父子两人一个是小孩子,另一个的腰还没有那和尚大腿粗,哪里推得动他,便在那里高声叫唤起来,说是和尚打人了,一时召来了好几家在精舍处休息的大香客来看热闹,别处听见的和尚们也过来劝解,嗡嗡的闹成一团。
无尘大师在里面听见了小沙弥来回报了外面发生的事,皱着眉头道:“那戒嗔别的倒好,只是这性情上还没有修炼到家,罢了,我去看看去。”说着,站起身来回头对孟无常笑道:“我说你便是个惹事的根苗,来了我这寺里才两日,便生出事来,干脆在我们寺外设个医馆,收的诊金权做了佛祖面前的香火供奉,你人便住在这里,倒也省了心。”
孟无常哈哈大笑:“你这老和尚几年不见倒越发会算计了,哪里象个大寺里的主持,倒象个分斤掰两的帐房先生。你这永定寺虽是佛门,但整日里也不见得安静,比我那万花谷里差得远了。我在谷里自做我的快活神仙,谁稀罕到这红尘里搅事?这京城事非最多,老头子还想安安稳稳的多活几年呢。”
无尘大师也不答话,笑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