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心里这时已经料到这贾家少爷十有八九是装病骗人,所以她也不急,只坐在厅里椅上休息,一旁早有丫环奉上茶来,又端来许多果点。
如意只手里捧着茶慢慢品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贾家的客厅。这间客厅很大,被分隔成好几间,外面正堂里摆放着一只半人高的四兽燃鼎香炉,里面正淡淡飘出一股好闻的熏香的味道。两边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中堂,这几副画的内容都是名山大川,画得或烟水飘渺,或大气瑰丽,倒是极吸引人目光的。
如意起身走到一副画着溪水山涧的画前驻足细瞧,由衷夸赞道:“这画真不错,想来这画师是曾踏过不少名山大川的,否则胸中难有丘壑,不会画出这样的大气魄来...”
话音未落,却听身后有人轻笑道:“包小姐好眼力,这幅画正是小儿长生所画。”
如意赶忙回身,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一身墨绿的华服,头上金钗玉簪,相貌很是和善,正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她猜这妇人应该就是贾家的主母,贾老爷的结发妻子贾夫人,便福了福身:“贾伯母好,方才如意只顾看画,没注意到伯母,还请您见谅。”
贾夫人瞧着如意容色美丽,也不觉呆了一呆,她方才得知丈夫请来了儿子心心念念的包家闺女,同时也听说包家将求亲之事拒了,贾夫人有些落不下脸面,便急急赶来,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女儿家竟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儿子一眼相中,死活缠着他老子厚着脸皮去提亲。这时一见,连她也喜爱上了七分,只想自己若也有这样一个女儿,定然如珠如宝的护着,心里方才升起的气儿却是消了个干干净净。
贾夫人是个爽快人,也不绕弯子,直接便道:“包小姐,我家老爷就是那直性子脾气,想什么便去做什么,这连着往你们家跑了三天想是连你家看门的狗瞧着他也烦了,我知你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又不是做大夫的,本不该叫你来这里给我儿看病。只是他那病着实蹊跷,不得已我家老爷才去打扰,还望包小姐体谅我们做父母的一片爱子之心。”
她说话这样客气,如意反倒不好意思再说别的,只道:“贾伯母言重了,我父亲与贾伯伯一个商业协会里共事,听说贾伯伯还曾帮过父亲一个忙,我只当来还贾伯伯的人情便是了。伯母还是不要太客气了,”她看了一眼方才那画儿,又道:“听说您家公子身子不好,却原来画画这样好,竟是一个高手。只看这画的意境,倒象是走遍了千山万水的人画出来的。”
贾夫人听了笑道:“包小姐夸奖了。若是长生听到有人说他画画得好,想是能开心的多吃两碗饭了。他自小身子不好,倒想着学人家游历名山大川,只是倒叫那身子拖累了。他后来专爱看那山水游记,看了就照人家书里写的那样情形画画来瞧,聊以自*罢了。”
如意对这位贾长生公子并无兴趣,便直接让贾夫人陪同她去给那位‘看病’,贾夫人知道人家一个千金小姐不能随便到男子的住室里去,但自己陪着便没事了。她便吩咐丫头:“去通知少爷一声,就说包家小姐来替他瞧瞧病。”这意思便是让儿子穿戴整齐了,别唐突了人家姑娘。
那丫环领命快步而去。这面贾夫人陪着如意又问了几句客套话,这才领着她姗姗往贾长生住的院子来。那贾长生听了丫环的报信儿,激动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他低头看看自己衣着,见只穿着白绸中衣,赶忙叫小五另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淡青色衣衫,慌忙的套上了倒仰在床上,把锦被拖着盖到胸部,半眯了眼仍装做病号模样,嗓子里哼哼唧唧,心里却是巴不得如意快些来才好。
听到屋外院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贾长生赶忙侧着头往屋外望去,就见隔着屏风,隐隐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跟在他**的身边往这边走过来。这时小五无意间一低头,却看见自家少爷的两只大脚丫上还穿着鞋,赶忙一伸手给他狠撸了下来,顺手塞到床底下。
贾长生刚把脚收进被窝里,就听见母亲的声音道:“长生,今日可好些了?我听说早上厨房里送来的粥你一口都没喝,可是还难受?你爹去请了包小姐来瞧瞧你的病。”一头说一头便走进来。
如意一眼瞧见床上躺着那人,桃花眼,小白脸,正是当日在东阳湖畔误食了五石散的那家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因为她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位贾公子八成装病,哪有生病的人眼神那样清亮,气息那样沉稳的?她站在贾夫人身后白了那床上的贾长生一眼,也不说话。
贾长生哪里知道她的想法,见了如意便两眼控制不住的发亮,只是自己现下是装病人,不好跳起来跟人家姑娘打招呼,只半坐起来,向如意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包姑娘,上次在东阳湖畔你救了我,我还未跟姑娘亲自道谢,姑娘今日又亲自前来,我贾长生实在汗颜...只好等我病好了,亲自携了重礼登门向姑娘致谢才是。”
如意淡淡瞟他一眼:“贾公子不要客气,上次换了谁我都会施手搭救的,至于上门道谢更不必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那次偶然救了公子,只能证明公子命不该绝,一时半会儿蹬不了腿。再说,我家里什么也不缺,公子不必费心了。我今日来是因着贾伯伯诺大年纪,还亲自为你上门求我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愿意贾伯伯和伯母为你的病整日担惊受怕的,才答应来看看。看不看得好,我可不敢下定论。”
贾长生被她不冷不热的顶了这几句,愣了半晌,方道:“那..那就有劳包姑娘,可是我还是得谢...”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如意打断道:“贾公子别多说话了,您不是病了好几天,水米不打牙了么?怎么还这么精神?”说着,便跟贾夫人说了几句,上前来坐在床边丫环早就摆好的锦凳上。
贾夫人瞧着这位包家小姐对自家儿子淡淡的样子,觉得这包家闺女做媳妇的事儿多半是不能成了。可不管怎样,若是这位包家小姐能治了儿子的病,她一样感激她。
“贾公子,请把手伸出来。”如意淡淡的道。
贾长生浑身抖了一抖,面色一震,下意识的不想伸出手来。因为他深知这位包家大小姐实是位医术高超的姑娘,上次连他旧疾发作都能救治,何况一个小小的诊脉?他不认为自己装病能瞒得了这位聪慧伶俐的姑娘,他不过是想多见她一次,却没想到她真的要给他看病诊断。
“啊...是这样的,包姑娘。”贾长生在如意炯炯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他只看如意的眼神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装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个男子,你是个姑娘家,给我把脉多有不便,还是...还是等家父给我另请大夫就好...就不劳姑娘大驾了。”这几句话说的要多亏心有多亏心。
“别呀,贾公子,”如意老神在在的笑道:“你父亲特地到我家去,说了多少好话才将我请来,我既来了哪有不看病就走的道理?莫不是贾公子没病?”
“不是,不是,有病有病。”贾长生连连摆手,汗都快下来了。只好让小五来挽起他的袖子,把手慢慢伸了出来。
如意趁这功夫转头打量这间屋子,只见正对窗的是一张雕花床榻,左边一个八宝格上陈列着各色各式的瓷器玉件,墙上挂着两幅当世名家的花鸟图,床边的案头上却摆了一盆名种兰花,熏染得屋子里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贾长生将手腕送到床边给如意把脉,如意瞧着这位贾少爷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思,肚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突然觉得这位贾少爷比自家小弟还要幼稚两分,竟想出个装病的办法来。
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贾长生脉关上,只眨眼功夫便知道这位贾少爷非但没病,身体还将养的不错,实在跟有病两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她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贾长生突然小心肝颤了一颤,不是因为这笑容太过美丽,而是因为这太过美丽的笑容下他看出了一丝狡黠。
贾夫人见她诊脉完毕,忙迎上来,神情紧张的问道:“包小姐,我儿得的是什么病症?”
如意表情肃穆,眉头皱得死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几次,方用显得十分为难的表情正色道:“贾伯母,可否到外间一谈?”
贾夫人和贾长生同时一惊,贾夫人想到儿子难道是得了什么奇难怪病?贾长生想的却是自己明明生龙活虎的,怎么这包如意说的自己好象身患了绝症似的,该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罢?
贾夫人惦记儿子身体要紧,忙将如意请到了外间,急问:“包小姐快告诉我,我儿究竟是何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