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此时已决定给这位装病的贾公子吃些苦头,便一本正经的对贾夫人道:“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令公子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就是俗话说的体内虚火盛了些。这上火算不得是大病症,而且怕是令公子火旺时便觉难受些,火轻些便觉好受些,也难怪那些前来看诊的大夫瞧不出原因。”
贾夫人的心放下去一半儿,小心道:“那可有安治的方子?”
如意等的便是贾夫人这一句话,忙接口道:“有的,只需开些滋阴降火的方子服用便可。但是这方子里的药材怕是苦了些,不知道令公子受不受得住?若是嫌苦不喝那汤药,我也不必费事儿了。”
在里屋的贾长生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外间儿的动静,这会子儿听见如意要开什么苦药给他喝,右眼皮儿狂跳,月兑口而出道:“开什么药?我没病...”刚说了一半儿便被跟前儿小五狂使眼色,这才闭了嘴不说话了。
贾夫人只当儿子怕药苦不肯医治,在外大声道:“怎么没病?你如今连饭都吃不下了,便是熬了黄连水,你也得给我乖乖喝了。”
如意趁机赞道:“贾伯母真是明理,这上火之症虽算不上大毛病,但拖延得久了不仅有害自身,也怕引起其它病症来。须知大病都是由上火烦恼所引起,实在不能放任。”
贾夫人越听越有道理,连连点头,当下命丫环到少爷书房里取来笔墨伺候,让如意写下方子。贾长生这时才隐隐觉得如意是故意捉弄自己,苦于他是自己装病,又不好当着母亲和如意的面儿承认自己弄虚作假,只得苦着脸从床上下来,在小五的‘搀扶’下无力的坐到如意对面,看她开的什么方子。
这时,贾老爷也换了家常衣衫,跑到儿子房间里来瞧热闹。贾夫人便拉着丈夫跟他说了儿子体内虚火上升,要吃些苦药清清火气,贾老爷瞅着如意在纸上先写了一味黄连,先就觉得嘴里苦渗渗的,一看儿子的脸都黄了,便小声问道:“这个...包家侄女啊,这黄连太苦了些,熬出药来哪里喝得进去,不如另换一味略轻些的药材代替?也好下口...”
如意听了,慢慢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贾老爷,依旧笑吟吟的慢慢说道:“贾伯伯有所不知,这药却是换不得的,不仅换不得,而且这药里还要再加几味苦药才成。”
贾长生苦胆水都快呕出来了,他自小因那癫痫的旧疾发作过,喝过不少汤药,那一气儿他年纪小,本来就喜甜厌苦,非得好几个人压着按着把药硬灌到他嘴里去才罢,他对喝药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如今听到不仅药里要加黄连,还要加别的苦味药材,就有些坐不住了,抹了把头上冷汗颤着声音道:“包...包小姐,这黄连已经是最苦的了,还要....还要加什么?”
“谁告诉公子说,黄连最苦了?”如意肚里暗笑,挑眉道:“大家觉得黄连苦,不过是因为那句俗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其实这黄连在药材里算不得最苦的,这药材有三苦:黄连、木通、龙胆草。黄连在这里面还算是苦味最轻的呢。还要告诉贾公子,上面说的这三种苦药还不是最苦的,我开的这方子里还要加一味好药,叫苦参。公子您听听,光听名字就知道它多么苦了。”
如意的四个丫头此时就站在外间儿的门口处,她们四个都是聪明伶俐的,早就猜到那贾公子多半有病是装的,这时听见自家姑娘故意开苦药调侃那位装病的贾公子,还暗讽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都忍不住要笑,各自咬嘴唇,掐大腿好容易忍住了。
贾长生的脸此时也是苦渗渗的,他敢确定这包家的丫头定是知道了他装病,故意弄些苦汤药来捉弄他呢,只自己也不好自揭短戳穿她,本想着任她开方子去,大不了背地里偷偷把汤药倒掉完事儿,可一转眼瞧见母亲认真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觉得这办法大约是行不通了,母亲大概会亲自盯着他吃药。
他实在忍不住,苦着脸向如意哀求道:“包姑娘,我以往吃的药...没...没那么苦,味道也要好一些。”
如意眯着眼笑得灿烂:“贾公子没听过良药苦口么?你平时吃的那些算不得药物,多半只算得补药,那些东西大都是甜的,自然好入口。但你体内虚火过盛,以致于都到吃不下饭的程度,不清火怎么能行呢?莫非贾公子的病没那么严重?那就怪了,明明贾伯伯说你都病了好几天了...”
贾长生无奈的长叹一声:“包姑娘看着办罢,就算是砒霜毒药,我照单全喝就是。”
如意掩嘴轻笑道:“贾公子说得哪里话?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哪个砒霜毒药的去害你?我明白贾公子是不想喝这苦药,发两句牢骚罢了,”说着,转头向一旁的贾夫人道:“贾伯母,您最好派个人亲眼看着令郎把药喝了,这药虽苦却是对他的症的。行医之人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若是贾公子这次不乖乖喝药,那下次万一再犯了病症,就算打死我也不来了。”
贾夫人此刻把如意的话当作圣旨似的,连连点头郑重答应,要亲自看着儿子喝的一滴不剩。如意瞧着贾长生那张有苦说不出的小白脸,实在忍不住笑出来。这一笑之下有如春花绽放,说不出的美丽灿烂,贾长生看得失了神,微微有些觉得就为了看美人一笑,喝些苦药也值得了。
如意开了方子,便起身告辞。贾氏夫妻再三挽留用饭,如意只婉拒推辞,带着丫头由贾夫人亲送到外院里,让人引着去了。
贾长生见人已走,忙着追问自家爹爹提亲一事可有结果?贾富贵见宝贝儿子一对桃花眼儿里闪着企盼的光芒,暗自叹息,心想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接将包府拒绝亲事直言说了,贾长生闻言,倒真的有些上火了,十分劲头一下子去了七分,觉得方才如意开的苦药汤还真派上用场了。
却说如意带着丫环们回了自家,正在园子里穿梭准备回缀锦阁去歇着,一路上几个丫头说起那贾长生装病,唧唧喳喳的笑个不停。金珠笑了一路回来的,这回子仍在兴头儿上,笑道:“这贾公子也是个傻的。他明明知道咱们姑娘懂医术,还装病来骗着姑娘去瞧他,竟连他爹娘都蒙在鼓里,姑娘这一方药真是开对了,看他还敢不敢骗人。”
如意笑道:“其实那药也就是苦了点,伤不了人的,其实他的身子确是有些火旺,那药他吃了倒是对他身子有好处的,只是确实太苦了些...”说到这里,想起贾长生那郁闷的小白脸,也忍不住笑了。
正这时,脑袋上忽然被人弹了一记爆栗,如意回头一瞧,正是堂哥包佑茗,包佑茗瞧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又搞什么鬼了?我方才过来老远就听着你丫头说什么喂苦药?你是不是又捉弄人了?”
如意向来拿他当亲大哥看待,有事自不愿意瞒他,便将贾家父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大哥,也算不得我捉弄他,明明是他装病哄着他爹来提亲,我不过在湖边救了他一回,今日之前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谁要跟他家结亲?”
包佑茗自然是瞧着自家妹子是个宝,觉得满世上都没人能配上他这宝贝妹妹,自然向着她的口风,只听了她故意开了一堆苦药让贾家公子喝,也忍不住笑道:“你也太顽皮了,虽那苦药喝不坏他,但他家里去药堂抓药时若是碰上人问,再找个大夫瞧一瞧,你这开方子故意捉弄人的事儿就要漏馅儿,大伯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训你几句?”
如意摇头笑了一阵,上前撒娇似的挽了包佑茗胳膊,撒赖道:“怎么会那么巧?若是真漏了馅儿更好,省得贾家整日打我主意。到时就算爹骂我,大哥不会去替我求情么?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象大哥这样风流倜傥,衣冠楚楚,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姿容不凡的翩翩佳公子,难道就忍心看着妹子挨训?”
几个丫头听得忍不住偷笑,包佑茗宠溺的拧了她娇女敕的脸颊一下,又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这鬼丫头就一张巧嘴哄得人开心,得了,那贾家公子好歹是个大男人,没有喝了几副苦药便寻着来咱家告状的道理。就算大伯知道了,还有大哥在呢,保准你不挨骂就是。”
如意嘻嘻一笑,连着蹦了两蹦,喜道:“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大哥去我那里坐坐罢,今早我让小厨房里做了好几样新巧点心,咱们一起尝尝?然后再到老太太那里请安去...”
包佑茗任她小麻雀似的不停口的说着,半拖半拽着拉着自己往缀锦阁里去,脸上浮起几分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