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这小报告自然是打的毫不露痕迹的,她只是装作无意间说出在站口看到大小姐买了许多东西回来,顺便问一下江氏是不是府里在给大小姐采买将来要用的嫁妆?否则,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用箱子来装呢?
江氏一听两只眼睛就瞪起来了,不过她毕竟还是知道自己不太受老太太喜欢,又忌讳大房,虽心里已经不满到翻江倒海,但却也不敢跑到素馨居去质问程氏为何纵容着女儿乱用公中的银子买东西。只是她不清楚如意那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毕竟心里象悬着把剑似的,坐立不安,在地上转圈走了几十遍,想了个自认为聪明的主意,便让丫头找个口齿伶俐聪明的小丫头借口到缀锦阁借东西,去探探风声儿。
谁知派去的正是那个三等丫头小秀,小秀哪里肯为着这个不着调的主子得罪大房,巴不得捡着这个巧宗儿去卖份人情。回来后便说什么也没看到。江氏心里象揣了十五只兔子似的,七挠八痒的,石秀又在旁边扇了些风儿,江氏终还是忍不住抬脚去了缀锦阁。
如意在屋里正跟苏玉致说话,见她二婶来了,端地是吃了一惊。其惊异程度不亚于看见太阳从西面升起来。她这个二婶向来难以打交道,而且暗地里对他们大房很是嫉妒防备,她还记着自己小时候,这个二婶还不喜欢堂哥跟自己玩在一起。她主动来她屋子还真是少见得很。
她心里虽然知道这位二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人既已进来了,她还是面带笑容的亲自将江氏迎进了里屋坐下,让丫头上了茶,道:“二婶真是稀客,今日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了?”
苏玉致以前来包府时也见过这位二太太,在自家时也听母亲提过这个二太太是个拎不清的,对她印象实在好不起来,但这狗尿苔不好偏长在金銮殿上,江氏毕竟占了长辈的身份,苏玉致便也恭敬的从椅上站起身来,问好道:“二舅母好。”
江氏是知道苏家这一门亲戚的。苏玉致如今的身份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在皇上赐婚之前,苏玉致跟着父母来包府作客时,江氏倒是对她们一家都淡淡的,可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她突然想跟人家拉近关系了,可偏偏没有机会。现下见了苏玉致在这里,便堆上一脸儿的笑来,说道:
“哟,你也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你母亲呢?”
苏玉致对江氏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很不适应,不易察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淡淡笑道:“我母亲在老太太那里陪着说话呢,大舅母也在那里。”
江氏脸色就变了一变,觉得这苏家母女真是没把二房看在眼里。这母女二人上门来根本自己就不知道不说,而且自己好歹是占了二舅母的辈份上,这苏玉致竟没有到她院子里给她请安,分明是势利眼赶大房的热灶去了。本来她刚才还想跟这未来的三皇子妃套点近乎,这会儿子完全没了劲头了。
“哦,我不过是想去老太太那里,顺脚来瞧瞧你们。”说着,扭头对如意道:“侄女啊,你这回来也一个多月了,住的还习惯罢?”说着,眼光却是往床上堆得高高的布匹上瞟过去。
如意好玄没有笑出来,她在自己家里住着还什么习惯不习惯,她极力忍了笑,板正了脸道:“让二婶挂心了,意儿吃得好,睡得也好。不知二婶来有什么事么?”她才不信这个二婶会好心来瞧她,一定是有目的的。
江氏瞧见床上堆放着的那些布料,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她虽然做事情目光短浅有限,但是看东西的眼光却是极地道的,那布匹她瞄了一眼便看出是极珍贵的两种异国面料。她记得如意小时候候便有一身这样面料的黄色的衣裳。
江氏心里极不高兴,觉得程氏太欺负人了。仗着自己管家,便拿大把的银子给自家女儿弄来这样难得的极品布料,还偷偷的藏在床上,怕是老太太也不知道罢?这样的布料做的衣裳,她这辈子还没上过身儿呢,这要穿在身上该有多体面?
江氏自以为亲眼看到了脏物,抓到了大房私用公中银钱的把柄,顿时觉得胆气壮了不少。她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是装做没事儿人一样,笑嘻嘻的道:“你们姑娘们说话,我就不在这里闹你们了。我也去老太太那里坐会子。”说着,抬腿便走。
如意方才瞧见江氏的眼神在床上象是沾住了似的,便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她心里实在不屑这个二婶的为人,便压根儿不解释这一床衣料的来历,反而是装作很热情的要留江氏吃茶。江氏生怕错过在老太太面前挑拨的机会,直接脚不沾地一阵风儿似的出了缀锦阁往老太太那里汇报去了。
如意在窗前瞧着江氏出了月亮门,忍不住心下暗笑,一个长辈让江氏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打脸,她真是替自家堂哥担心,这若是外面的姑娘知道包府二房太太这个样子,谁愿意把好好的女儿嫁进来让婆婆糟蹋。
她想着,便替堂哥叹了口气,道:“茗哥真可怜。“
苏玉致在旁看得清楚,她也略知道这位二太太的为人,便笑道:“瞧瞧,又不是将来让你给她做媳妇,你倒先叹上气了。她就是个那样的人,你和她计较什么?我瞧着你堂哥也是知道他自家娘亲的脾性,没有跟着她胡闹,也算得上明理了。”
“可不是,茗哥真不象是她养出来的儿子,”如意点头道:“她那样小家气的性情若是传给了茗哥,怕是我们府上便无宁日了。幸亏茗哥从小便是明理懂事的,并不跟着我二婶瞎胡闹,倒是跟我爹娘很亲近,怕是二婶还担心他这个儿子被我们大房给收伏住了呢。她也不想想,我是个女孩儿早晚要嫁人的,府里只茗哥和兄弟,这包府早晚得交到他二人手里,又不是别人家孩子有十几个值得争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她这人就是想不开,好好的日子不好生过,非得给自己和别人找点不自在才罢。”
苏玉致见如意不曾把她当外人,这样内里的话也讲与自己听,知道她把自己当是自己人毫不避讳,便真心劝道:“妹妹既看得这样透彻,又何苦生她的气?象方才我瞧着她的眼睛紧盯着床上的衣料,想是疑心到你母亲头上去了,我瞧着她一阵风似的去老太太那里,定是去告状的。我见你也不跟她解释这衣料的来历,想是故意引她去吃回亏,是不是?”
如意笑道:“那可不赖我,是她不问明白便要去告状的,挨了老太太的骂也是该得的。只是盼着她这次长些教训,别再有事儿没事儿盯着我们大房。我娘和我爹是最公正的,这些年没有了二叔,老太太和我们觉得她年少守寡委实可怜,凡事便尽量不与她计较,我们何曾少了她的吃穿,她的份例和娘一样,吃穿用度也不曾刻薄了她,倒惹得她越发过分。不瞒姐姐说,我虽性情大咧,但毕竟心眼没有长到天那样大,有时也想给她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让她老实一阵。今日她若是在老太太眼前告状,非挨顿臭骂不可。”
正说笑着,外头香雪进来回道:“姑娘,石姑娘来了,说是来找您说话儿呢。”
如意眉头就是一紧,苏玉致倒没见过这位石秀姑娘,便低声问如意是谁。如意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她是二太太拐了十八道弯儿的亲戚,一月里倒有十天要到我们府里给老太太请安,顺便瞧她表姨,且一来了就跑我这里来亲热,也不知道她做什么?”
说完,想了想对香雪道:“得了,你请她进来罢。”她虽不喜欢这个石秀,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能人家来示好,她冷着脸子不见罢。“方才让小厨房熬的那冰糖燕窝羹拿上来罢,多盛一碗便是了。”
香雪领命而去。片刻后,那石秀掀了帘子进来,见如意旁边还坐着一个美貌姑娘,浑身锦绣绫罗,金钗玉簪,就是一愣。她没有见过苏玉致,但瞧对方的一身穿戴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心里一动,上前来便笑道:“包姐姐,我又来瞧你了,你不会嫌我烦罢?这位姐姐是?”
如意便道:“这是我表姐,你管她叫苏小姐便是。”
苏玉致方才听如意说这石秀是二太太家的亲戚,这时再看到石秀那副故意讨好的模样,心里便厌了三分,只微微向石秀点了下头,也不理她,只顾拿着茶盅拨茶上漂着的茶叶玩。
石秀见苏玉致根本不搭理她,脸上一红,她哪能看不出来这屋里的人都不喜欢她,连这院里的丫头都对她淡淡的,她想走又不舍得,只得硬了头皮挤出一丝笑来道:“包姐姐,我方才去我表姨那里,听说她到你院里来了,怎么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