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笑了,笑得淡然而疏远:“原来石姑娘是来找二婶的,她方才是在这里,只是这会子去了老太太那里,石姑娘若是有事找她,可以去多福轩去。”
石秀再傻也明白人家对自己不热络,但是她还是想坐下去,便装做没听懂,只道:“哦,我没要紧的事儿找表姨,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对了,包姐姐可知道过几日有龙舟会,姐姐可有兴趣咱们一道去瞧瞧热闹?”
“石姑娘晚了一步,方才我表姐才约了我和其它几个朋友一起去龙舟会,”如意瞧着石秀淡淡的笑着,“你再约别人罢。”
“哦...那下次罢。”石秀低了头垂下眼帘,她觉得有些无力的感觉,好象她再努力也融不进千金小姐的那个圈子里似的。
这时香雪从外间端了个红漆托盘,上面三碗小厨房刚熬好的冰糖燕窝莲子羹,米白色的汤羹盛在淡青的瓷碗里,青白分明,十分惹眼。那燕窝羹熬得十分得味,香雪刚进的里间儿,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香雪放了两碗分别在如意和苏玉致面前,另一碗却放在石秀面前,石秀便瞅着那碗燕窝羹愣了一愣。如意漂亮的眼睛闪了闪,对她说道:“石姑娘尝尝这燕窝羹,厨房里刚熬好的。这还是老太太前几日赏下来的珍藏的血燕,是难得的。可见你是个有口福的,这血燕熬的燕窝我也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呢。”
石秀方才就不想走,这时燕窝羹送来了就更不想走了。何况人家碗都给放在眼前了,这时说走也未免太矫情,便笑道:“那就谢谢包姐姐了,姐姐是跟着老太太沾光,我却是跟着姐姐沾光了呢。”
如意笑了笑也不答话,只和苏玉致拿小银勺慢慢舀那燕窝羹吃,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些闲话。石秀不免又感到无趣,低头浅浅的挖了一勺燕窝羹到嘴边抿了一口,果真香甜润口。这一下不禁吃上了甜头,一勺勺只顾着挖着吃了个干干净净。
石秀来到她表姨江氏那院儿里无数次,却顶多喝过杏仁羹和银耳冰糖水,这燕窝羹却是没有吃到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吃这贵重东西,她当时便忘了矜持一些,顺口就问道:“姐姐这燕窝羹味道真好,是怎么做的?”
如意笑了笑,她和苏玉致碗里的燕窝羹还没吃到一半,石姑娘的那一碗便见底了,便吩咐香雪道:“你去厨房里瞧瞧,再盛一碗燕窝羹来给石姑娘,顺便把那熬燕窝羹的厨娘叫来,让她跟石姑娘说说这燕窝羹是怎样熬的?”
石秀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香雪已经转身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了头玩着自己衣角后悔不该多话贪嘴,让人家笑话了去。
不一会儿功夫,香雪便端着一碗新盛的燕窝羹进来,身后还跟着缀锦阁小厨房里的头儿朱大娘。这包府的三餐俱是由大厨房统一做下的,但老太太的多福轩、程氏的素馨居、如意的缀锦阁这三处都是设有小厨房的,备着哪一日想换换口味,做些菜色点心的方便。
程氏的素馨居里的小厨房平日里是不动火的,只包随云有时晚上对帐饿了时叫小厨房弄些简单的汤面或是粥点来填肚子;而老太太上了年纪吃也吃不了几口,不过是隔个十天八天的偶尔想起个点心小菜什么的,便让小厨房做了来,而这小厨房的开销却是不走公中帐目,而是各房各院自己拿银子添菜肉果蔬另买另算的。因此虽江氏有些眼红,但因这笔小厨房的帐没有走公中,她也没有说什么。
如意的缀锦阁原先是没有小厨房的,因着老太太实在心疼喜爱这个孙女儿,在如意归家前修缮缀锦阁时便特意又新建了个小厨房,用来给她熬汤水做点心的。
这朱大娘原是老太太小厨房里的二把手,她炖汤水儿是一绝,因老太太心疼孙女身体,便自如意回来后将朱大娘调至缀锦阁小厨房里做了管事,除了管着小厨房里其它厨娘,剩下的任务便是隔三差五的要给如意炖各种功效的汤水儿,比如养颜的,祛火的,清肺的,润燥的等等。
朱大娘本就是个厨中高手,再加上如意学了这些年医术,肚里有许多养生健体的食疗方子,几乎隔个两三天便让朱大娘弄些汤水孝敬老太太和她爹娘,朱大娘感叹大小姐的方子有许多是她以前没听说过的,做了之后发现功效甚好,便无事时来请教一下食疗汤水的方子,如意觉得这朱大娘的汤水火候精准,也颇爱她的手艺,因此这朱大娘在这缀锦阁院儿里算是除了金珠玉串之外,最得宠的下人,再加上她虽在缀锦阁做事,但还是属于老太太院里的人,所以便是春柳和香雪平日里也敬她三分。
这位朱大娘是个直肠直肚的爽利脾气,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她便爱叨叨,惹急了她还是个暴脾气。她对其它人还好,只是十分看不上二房太太江氏。只因着她最早先是在大厨房里做活的,那时三天两头瞧见江氏指派了小丫头来厨房要这要那的,恨不得把厨房搬到她院里去才好,还整日嫌醋酸,嫌酱甜的,没事也要生出点事来,所以她对那位江氏二太太很是看不上眼。
这会儿瞧了二太太的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外甥女在这里吃了她做的燕窝羹,心里先骂了几声娘。她熬的燕窝羹总共才小银吊子里那一点,自家正门正派的大小姐和表小姐才各吃了一碗,这个不知哪里野来的丫头竟吃不足兴,要多吃一碗不说,还要把她叫来问这问那的,真他娘的晦气。
站在如意身后的金珠平日里和朱大娘关系不错,也熟知她的脾气,她早就嫌这位石姑娘缠得人烦心,想给她点苦头吃吃,这时见了朱大娘面色不善,便计上心头,还没等如意问话,便抢先笑道:“朱大娘,石姑娘方才夸你熬的燕窝羹好吃呢,她想知道是怎样做的?想是回家去也想照着样子做着吃呢,这也不是什么秘方,你且说来让石姑娘听听,咱们也学着些。”
石秀并不熟悉这位朱大娘,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厨房里的下人,便接口说道:“是呀,你且说与我听。”
朱大娘听了她石秀这一句大怒,她本就看江氏身边儿的人不顺眼,这个挂着二太太亲戚名头的丫头片子显是跟那江氏一个路数的,说话竟连句称呼都没有,连大太太和大小姐小少爷还叫她声朱大娘呢,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就敢蔑视她?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朱大娘瞧了两眼石秀,没答腔,她先是跟如意和苏玉致行了礼,方带着笑脸对二人道:“大小姐,那燕窝羹您吃着还好?我知道您口味不喜欢太甜腻的,便只放了少许的冰糖,后来才知道原来表小姐也在,这倒是我疏忽了,忘了问表小姐的口味了。可是当时那燕窝羹已经在银吊子里熬上了,表小姐就允老婆子我下回再改进罢。”
苏玉致见朱大娘敢这样说话,定是平日里很受如意待见的,再加上她说话可算是滴水不漏,让人心里舒服,便笑着道:“这位大娘多虑了,那燕窝羹做得极好,入口既化又温润清甜,倒极合我的口味。”说着,向一旁的春芍道:“拿个红封给这位大娘,劳她受累了。”
春芍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包来递了过去,朱大娘连忙欢喜的接过了,她因炖汤水的手艺好,受主子赏是常有的事儿,倒不是因着这个红包高兴,而是要的这个体面。眼前这表小姐她可听说了,是铁板钉钉的皇家媳妇儿呢,给她赏钱该有多么涨脸,够她在厨房里跟众人讲说好几天的了。
“谢表小姐的赏。”朱大娘见如意脸色没有异样,便收下了红包。这才转向方才说话让她讲燕窝羹方子的石秀。
石秀方才见苏玉致让丫头拿出红封来赏人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来江氏这里无非是为了沾些惠利,哪里还想着带银钱来赏人?见朱大娘看着自己的眼光似乎带着丝讥诮的意味,她不愿意当着满屋子的人丢面子,便硬着头皮瞧着自己两手半天,在手腕上那支细细的铰丝银镯和手指上那个绛纹石的戒指之间犹豫了半天,才红着脸把那个戒指拿下来递过去,道:“大娘,这绛纹石的戒指你拿回去,给自家小姑娘戴着玩去罢。”
朱大娘哪里看得上这样的东西,先就瞄了一眼自家大小姐,如意便忙拦着石秀道:“石姑娘这是做什么?在我这里吃碗燕窝羹难不成还跟你要东西不成?这本是她们厨房里该做的本分,石姑娘莫要如此。”
石秀空伸出手去半天,也不见朱大娘过来接着,想来是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不值钱的戒指,又有如意在那里拦着,便红着脸收了回去,这时方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