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打量这间屋子,春娇忽然听道刘瑞娘子道:“不是我,是曲家两位小娘子,说是要截冬衣,想要买些布匹,我想着,你的手艺比街上的还好些,去街上买还不如来找你,便带着她们来了。”
那肖大娘子听了,看了看桔娘和春娇,见是两个水葱般的女敕的小姑娘,心下不免有些嘀咕。她招呼到众人座在八仙桌前,把几个扣在桌上茶盘里的茶杯翻过来,又从一个稻草编织的保暖用的草篮里取出一个茶壶来,在每个杯中都倒上了茶水,听说桔娘和春娇就住在自己的隔壁,她似乎有些欠意地对桔娘道:“我是个不出门了,连来了新邻居都不知道,没有上门拜望,还请小娘子不要见笑才好。”
桔娘目不识丁,见这些秀才娘子个个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又多礼节,她自惭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听道肖大娘子这样说,红着脸连忙摇头摆手道:“不笑不笑,我们才来,往后有什么不懂的问各位大嫂子,几位嫂子不嫌弃我们村人粗野就好。”
那肖大娘子和刘瑞娘子听她这样说话,相互望了一眼,刘瑞娘子笑道:“怎么会,大家以后左右住着,互相帮衬的地方多呢!”
又聊了几句,肖大娘子得知,果然桔娘要买自己的布,又热情了三分,将织机边的几匹布都取了来,又从房里搬了二三匹染过的布来,道:“这二三匹是才染出来的,那些素的都是还不曾去染的,你要做什么颜色,到时和染店说一说,染上二匹也要只要十文钱。若是在外面买虽然能一匹或许少个五六文,可是容易掉颜色,布也不如我家的密实。”
桔娘和春娇听了,用手一模那料子,果然密实平整,比自己身上穿的仿佛真是要好上一些,都十分愿意,问过价钱之后,桔娘和春娇又向刘瑞娘子问了该买多少布匹,桔娘便不做声了,却是春娇从怀里模出了十文钱,对肖大娘子道:“这些布匹,我们都要了,身上带的钱不够,这十文就先做订钱,麻烦肖大婶子帮忙留着,一会我们家去,等兄长回来,我们就来取。”
虽然心中奇怪,怎么付钱的事,这二个姑娘,大的不说话,倒是这小的说了算的样子,但初次打交道,肖大娘子不便多问,既然人家是付钱做生意,自己和谁拿都是一样的,于是她半是无心半是刻意的,将这件事忽略了过去。
又说了会话,刘瑞娘子见天色不早,便要回去。桔娘和春娇也起身要辞去,刚走到门口,正撞上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一个年方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稍嫌有些瘦弱,但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头发用头巾包着,穿着一身长衫,没系腰带,手里抱着个方方的布包,有些急勿勿的样子。
少年见屋里有女客,见头前走着的正是刘瑞娘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姑娘,吓得忙低下头,一辑手站在一旁见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道:“我进院子见门开着,想着许是有客到了,原来是刘大娘来了,看刘大娘这就走了么,还是再坐坐?”
刘瑞娘子见了这少年行礼也忙弹了弹衣摆,回了个礼道:“是静书回来了啊,这么早就下学了么?我带个新搬来的邻居来你家看看,她们想和你母亲买些布匹,自己做些冬衣,顺便请教些女红,认个邻居也好常相来往。”
那叫静书的少年仍然低着头,三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恭敬的答道,道:“先生今日家中有事,讲了半日课,便放我们回来了,我左右无事,便早些回来,也免了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说完,他站直了身子,眼睛却盯着脚面,踌躇了一下,又低子去道:“刘大娘常常照顾我家,静书替母亲多谢了,静书每日读书,不知有新邻迁来,还望包涵则个。”这二两句听来是对春娇与桔娘说的。
春娇忙道:“哪里,本当先来拜问!”
肖静书听到这声音,知道是个女子,脸红了红不敢抬头,只是双手抱在一起,朝着声音来的方向又是一礼。
桔娘那边听了这翻酸不拉叽的话,又见他一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的样子,捂着小嘴要笑,春娇向桔娘看去,桔娘马上发觉自己失了礼,对着春娇飞的吐了吐舌头,马上把笑容憋了回去。
只听刘瑞娘子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你母亲也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儿子,她再辛苦也有盼头了。”
站在一旁送客人的肖大娘子道:“刘大娘子千万不要这样夸他。”
刘瑞娘子道:“行了,我就不在你这里打扰了,回头,你们二家自已交割吧!我还要赶回去烧火做饭。”
春娇也忙道:“我们也先回去了。”便学着刘瑞娘子行了个礼,桔娘也忙有样学样,两人一起跟在刘瑞娘子的身后一起走了。
肖静书直到三人走出院子,才抬起头来,仍然一脸涩然。
春娇桔娘回了到自己家的院子,数好了钱,想了想,自己刚才说要等兄长回来再去取钱的,如今这样快赶去怕是有点不妥,就把钱另包了起来准备等青松和虎头回来再去取布。这时桔娘走进屋来,见春娇有些发呆,道:“妹妹出神呢,你说我们要了这么多布,做冬衣可是用不完的,对了,你今天怎么还要了细料子,那有什么用,要用不了可怎么好啊!”
春娇笑了笑道:“不会的,除了做冬衣所须的,我们还要交些布绢代租,不然哥哥还要去服徭役,这役期一去短则二三十天,长也二三个月,哪里还有时间去赚钱,吃穿嚼用都得自己出,若是现在先折出来,好过临时手忙脚算的。”
桔娘有些惊讶的看着春娇,咬了咬唇道:“我真没看出来,原来妹妹这样周到,我先还有些不平,明明我不你还大上二年,却要你来掌这个家,以为自己虽然不识数,这过日子上总比你要强些,如今看来,果然你比我要强的多,我可是再也没有怨言了!”
春娇听了笑起来,伸了个手指来刮桔娘的鼻子,道:“我说你怎么这二天总有此不声不响的,原来是这件事,你若是早说,我哪有不让贤的?”
桔娘也笑起来道:“坏妮子,总是来笑你姐姐,我虽然是没见过世面的,难道就眼红你当了这个家不成?”说到没见过世面,桔娘想起了方才那个书生,又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春娇见她笑的奇怪,很是好奇,问道:“姐姐这是在笑什么?莫非想到什么可笑的事?”
“可不是,我想到咱们那个邻居,就是刚才那个邻居,肖大娘子的儿子!”桔娘道:“你刚才没见他那样子,可不好笑?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下也没有抬过,仿佛怕生人似的,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见了我们女孩儿家,却这样害羞,连头也不敢抬?”
春娇听了,愣了一会,又上下打量了桔娘几眼,这才呵呵的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竟然俯,笑得扑在了床上。
桔娘本来在笑别人,忽然见春娇笑起自己来,还笑成如此模样,心中纳闷,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抻手模了模自己的脸,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解春娇是不是在笑什么,道:“妹妹为什么突然笑起来,难道是在笑我吗?”。
春娇好不容易停了停,道:“不是、不是,我是笑我哥和虎头哥!还笑那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桔娘听了十分糊涂,不明白春娇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服气她将青松与那书呆子相比,不过想起那个书生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于是道:“青松哥和虎头哥怎么了?和那个呆头呆脑的肖家书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笑得这样厉害?
春娇听了秀眉一扬,凑过来,一手伏在桔娘肩上,一手拢在她的耳边,忍着笑,轻轻地说道:“那个肖静书,是个读书人,但凡是这读书人嘛,可都是有讲究的!”
“读书人都有讲究?都有什么讲究?”桔娘瞪大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好奇的问道。
“这读书人啊!讲究男女有别,非礼物视,非礼勿闻。”说到这里,春娇已经笑得象个烧开了的茶壶,一边笑一边抽着气,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桔娘被她笑的更加糊涂,皱着眉,眼睛眨啊眨的,还是不明白读书人的讲究为什么能让春娇笑的这样没形象。
见桔娘仍是一头雾水,春娇喘了几喘,在心中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同时在心里对这个古代的哈里路亚,扔了二个卫生球。
她深知以桔娘的社会能见度来说,可能是没法理解和接受自己笑成这样的原因的,只好模糊的解释道:“读书人么,他们认为,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遇见了,不可以互相看对方,如果看了就是‘非礼’,所以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见了女子,才会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