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拣小猫咪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清王旧事(上)

作者 : 栎阳锦

清王不是老凌王的亲子,从一开始被带到宫里的时候他自己心里就很明白,只是不能说,也不可说。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会引发血案,牵扯着一干人的性命,青天白日里血流成河,夜半再幻化做厉鬼掐脖扯发的来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为了什么?

那时他才几岁,极小的孩子,又是才看到亲人枉死剑下的情形,凌王一句血流成河,轻易让他想起从母亲脖间喷涌而出的鲜活,一股一股直至生命枯竭。他想像不到平日里总也笑眯眯的家人在夜间会变成哪般模样,却也知道了自此便没倚靠,孤单单再无宠爱。是以当凌王说这些的时候,他最多的感情不是替他人担性命之忧,而是在想自己下一顿饱饭在何等境地。

好似,没家了啊

凌王说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家,奢华的,在风凌屈指可数的,不过,你得忘了之前所有所有,包括你是谁。

他不懂,不懂眼前这个把他看成大人般谈政论事的貌美男子要做什么?不抱他,不哄他,就那么闲闲坐在对桌,任一杯茶气盖过俊俏的眉眼,再在头顶处散开,不见。自己不是才受过失亲的伤害吗?临街的五婶都知道在他不小心摔倒的时候过来扶上一把,两颗糖换自己一个笑,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吧。眼前的人却没有这般意识,自己小心打量,时间一长还会显出郁结的不耐。

至今也想不起当时到底有没有答应他什么,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三天后男人带他来到一片荒山,兀突突从山上冲下来一票挥刀舞剑的凶汉,个顶个的油光满面,也个顶个的形同凶煞。被人强压在怀里从车缝往外偷看,好多好多血,染红了天边最后一缕晚霞,和,初升的新月。这边不是没有人手,反而有很多,多过山上冲下来的那些两倍不止。却是钉在原地般巍然不动,清一色的军人,有着铁打的纪律,只看着男人一柄软剑在血肉间来回穿行,来回穿行眼里一闪而过的是骄傲,为自己跟着那个浴血奋战的男人。

穿过去,冲出一片腥红色雾气,又穿回来,带着噬天夺地的气势。

幼小的清王无法计算出时间长短,所有神智全都泯没在对眼前修罗地狱的震撼当中。不是没想过逃走,一瞬,只一瞬,当男人长剑指地,沐着血色月光反身悠悠看向他那里时,心中所想仅四字而已。

为时过晚

男人说已经前仇尽结,现在你是我的人,该听从我一切支配。没有回答,清王自那日起学会了一种态度,叫静默。垂下眼帘,静着鼻息,且听旁人如何说做,自己,只观望着自己的心。

凌王并没有带着他一同回去,三月后有个年轻女子背起还不是清王的清王踏上‘寻亲’之路,眉眼三分相似,嘴角却从不撇起,好似真的受尽天大的委屈,为的,只是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认祖归宗’。宫门前血溅三尺,女人死了,一封玉佩一个他,看在外人眼里,是被甩也甩不月兑的推到凌王脚下。

凌王回头,眯眼,才从内宫里赶来的皇帝面色苍白,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滴血!”

这是旧法,古来有之,却不知凌王是如何做为,两枚血珠相容那一刻清王听到有人心碎的声音。‘啪嚓’就那么一小下,轻轻的,脆脆的。年轻皇帝自来身体羸弱,终于不堪重负的病倒在了验亲当场

明明是讨厌的,抑或是憎恨的,却三不五时招进宫,见了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往往一坐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流光,这是最初小清王与皇帝之间最常有的相处模式。

那时的清王又学会了另一种态度,叫淡然随风,目光随着天边的浮去远去,再远去直至有人发出浅浅的叹息。

凌王来了,就坐在与他们呈三角的对立面,淡淡一口茶,淡淡一句话,他问越发削瘦的皇帝,是不是你现在也能体会当年我的心情?“老大老二不是我杀的,那是意外,真的只是意外。而琪儿也不是被我派的人追出宫外,有人设了埋伏,这个人是谁,我暂时还查不出给你。相信我,也相信自己此时的感觉,即使有多么多么恨,孩子,尤其是流着你的血脉的孩子,我舍不得下手”扭过了头,谁也看不到凌王那时的表情。后来清王回想,应该是悲伤的吧,被最爱的人误解。

清王当时还不知道他和他之间真正的关系,下意识觉着有问题,可问题究竟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然后就被皇帝招到宫中亲自带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是从一个冷宫,换到另一个冷宫,不同的,只是眼前这张脸要稍微温和一些,不会动不动就砸桌子摔碗,也不会动不动拍着大案叫他张嘴讲话。

很安静。

见到恒王,在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拼比,打压。觉出一些奇怪,似乎这人身后还有一个真实的存在,掀扯着暗涌一波又一波。往往头一日还处于下风的他,隔日再见时便能四两拔千斤的轻易化解尴尬。然后又一场新的挑畔开始,紧接着是没完没了的变数这宫中十年,他过得乏累而重复。

在得知当年所有沾手他‘认亲’之事的人相继‘合理’死亡时,不是没恨过,只是这恨来得快,走得更快,尤不及当时恒王为他最新量身定做的麻烦让人觉得无趣。凌王说得对,有可观的回报,必然有意想不到的付出“这世上没有买不来的‘真相’,看得,不过是价钱够不够合理。”

那么,当时自杀在宫门的女子是不是也是出自自愿呢,临死前那抹笑,竟是这个意思,满足么?晃了晃头,清王问出当天第二个问题“你和皇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探求是种罪,而长久的压抑,更是罪上加罪,清王不愿再背负下去。

凌王毫无意外,却也出语刁难“干嘛想起问这个?久居深宫的你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晚了些吗?”。

“只是想知道我在这其中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临终退幕又该踩到哪个点上”清王从不相信自己可以继承皇位,凌王有凌王的清高,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龙气,即便是在太子生死未明,自己又与恒王始终打着平手的情况下。那个人从来都没承认过自己,就像自己从来也不在私下里叫他父王一般,心知肚明的糊涂,样子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小把戏。

凌王笑,目光追逐着天边一轮明月“是爱人,最爱最爱却不能讲出来的那种”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人带着最轻浅的笑意,发自内心的温暖瞬间横扫夜半的冷凉,让人无法不去相信这惊天动地的真相。

“”原来,如此!

从凌王府出来已是深夜,落寞着,清王第一次有了失去方向的错觉。忽然间脚不知该往哪迈了,回宫或是回府?似乎自己本不该活着的,苟且这么些年,看似光鲜,也不过是具带血带温的玩偶。而那冷血牵引着绳线的人,刚刚还笑着跟他讲爱情,讲自己久居深宫的悲哀。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他,不过是枚小小的试温石,或者说是味小小的解毒剂?

是不是很可笑,本来以为是棋子,牵制着恒王不让他独自坐大,这些年也尽力去做了,顺着那人的意思,顺着自己的心,一颗报恩的心。却原来却原来无关政治啊!往回看,有些事早该明白的,只怪自己太傻,傻到相信那两个人在朝上一唱一合的戏码。

为什么皇上不再允实**了,为什么宫中那些嫔妃不再怀有身孕了,为什么两人吵架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为什么近些日子皇上朝后议事不再左右强拉些不相干的人来旁听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在脑中绘刻出清晰的脉络,苦笑,原来是千年顽石终于被那人捂化了啊。

笑,依旧强自苦笑,居然细算起来,这些细微的变化还都从自己入宫开始。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定位还远不比棋子来得光鲜。就算是块垫脚石也是可以硬气的,轮到自己这拨该怎么讲?被他从刀口救下,为的,只是唤醒那个人的真心吗?

这原不该有的,被世人鄙弃的真心。

算了,还有什么好恨不恨,事情的结果不是一早就给了定论吗?那日里,血色月光,凌王说前仇尽结,现在你是我的人,该听从我一切支配

还是太高看了自己,皇家的棋子怎么配?只不过是从外间拣来的野孩子,能有口饱饭都该千恩万谢谢的了。

那一夜无尽的游荡终是改变了一个人,心空了,身也轻了,往常还能上上心口的事越发不放在眼里。学会了淡淡的说“噢?是吗?”。也学会了将一抹笑“那又如何”挂在嘴边。不再刻意的在人面前叫凌王为父王,也不再轻易的朝上发表言论。

恒王得意的说,瞧啊,假的就是假的,一试就有结果,心虚了吧!

他在笑,把酒的歌声常常通宵达旦,张狂的,令人生厌的。

他也在笑,总是轻轻转着杯口坐在最人群最远的地方,偶而抬眼那么一望,你会从他眼里看到一缕发自内心的不屑与冷然。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别拣小猫咪最新章节 | 别拣小猫咪全文阅读 | 别拣小猫咪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