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的世界长久以来被大家看顾着,显得并不复杂,少有机会见到原本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唯二的一次是在带着何琪应逃亡的路上,几十个黑衣人缀在车队后面追赶,一旦停下来就是两厢玩命的拼杀。
那是他第一回看到死人,说不上有多害怕,只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死了吗?这就是所谓的死亡流着血怒目圆睁的样子。
后来上了山这样的事就再也没见到过,直到有一次西山上的猴群里有只老猴病死了,那时的西西才真正体味到了难过,是那种看着自己的朋友渐渐远离,却无能为力的难过。西西出了大力帮猴群把老猴给埋了,还学着书上的样子在坟前立了碑,做的像模像样,其实当时西西心里实在是难过极了,只是在众猴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它们之中唯一的一个人类,凡事都得做得沉稳老练才行。
可只有西西他自己才知道,跟那些深山猴群相比,自己的涉世并不见得会多出多少。
与之前的两次不同,此时小白给予西西的惊吓远远超出以往所有经历,在西西看来小白就快要不行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不停在喊叫‘死了,他就要死了,再也不能陪着自己了’眼前躺着的这人是自己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什么是西西绝对不能接受的话,那便是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这些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西西都不能接受有任何一个离他远去——意指死亡。
所以西西会发抖,会冷颤,会被清王紧紧揽在怀里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小白已经又被全部包裹在被子里面,没有手没有手腕,只一张完好却苍白的小脸露在外面,沉沉闭着双眼。
西西捂着自己的嘴想哭可是怎么也哭出不声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在眼窝里越积越多,像是快要被自己溺毙一样。清王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一旁的圆圆也只是不停不停的哭,既不上来帮忙拉西西,也不退出去找人帮忙,清王吼她也不顾,场面似乎有点失控。
等到西西第一个声响抛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长长的像是再也无法吸气一样,声嘶力竭,直到低到不能再低,才又高高抛出第二声
忙乱中似乎有人在喊快去叫太子,不过也许没有,实在是太乱了,此时谁也拦不住西西,一扑一扑的就要往小白身上靠,像是能给对方一些生命力一样。
清王抱着他,使劲使劲的说没事,可是根本听不进去,没事的人会这么一直不睁眼睛吗?西西胡乱着拍打、撕咬,嘴里喊着些听不太清的字眼,惹得门里门外大家陪着他一起哭。
谁也没有见西西这么伤心过,记忆里眼前这个主人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可旦凡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像三月飞上枝头的桃花,美轮美奂。即便是清王也没有见过,西西上一次的哭跟这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是害怕,这一次似乎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
清王忍受着西西对自己无意的伤害,无论是掐抓还是踢咬,仿佛什么都能忍,可就是忍不下他落在自己耳边的哭声,听起来是那么那么的悲伤。
我深深爱着的人啊,是不是终有一天,你也会为了我哭上这么一场,那一定是我这一生最美最美的时刻,我想即使是马上死去,也是会笑着离开的吧!
清王潮红着眼睛,死命的扣住西西不要他上前,突然怀里的人不动了,一动不动的伸长脖子往床上看。
睫毛,然后是嘴唇,西西看到小白颤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小白!”西西几乎是马上软在了清王怀里,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清王回过头去也看到小白睁了眼,怔怔的望着西西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好了好了,小白这不是醒了么”半抱着,清王把西西带得稍微近了些,却还是不肯让他碰上小白被下的身体“就说了你是自己吓自己,乖,听话,咱们出去让小白好好养病”
“小白”西西伸长了手指,殷殷的看向床上的人“告诉我你没事,快告诉我你没事”声音里依旧是压不住的哭意,轻轻的,像是在确定这并非入梦一般。
先扑过去的人却是圆圆,因为跑得太快被自己不小心绊了一下,越过清王和西西‘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小白,小白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伸了一只手在被子里面,应该是牢牢握住了小白的手指“大家都好担心,没事了,都过去了,真的没事了”
小白迷茫的看着西西,后来又把视线转到圆圆脸上,片刻之后猛然闭上双眼,身体不自觉的在发着抖,显然他已经想起来了什么。
清王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撑起西西要带他离开“小白才刚醒来,咱们不能待太久,一会让人送他到你那里去好不好?”说是好不好,其实已经虚抱着西西往外走,使劲跟门外站着下人打眼色,要他们过来帮自己一把。
“不!”西西拒绝,推开清王的手臂“我要在这里陪小白,我很乖的,不吵不闹,你们不要带我走”使劲的摆着手,不让人再靠近自己。
没往后退几步已经贴上了床沿,趁着清王还没跟上自己,飞快的转身爬上床铺,鞋子也没顾得上月兑,却还记得不要压到小白被下的身体,翻身滚到了床的最里侧。然后一手轻轻穿过小白的脖颈,一手搭在小白的腰上,拍两拍,示意自己只是想哄着病人入睡而已。
清王是没抓得住西西,圆圆却是伸了手犹豫在半空,直到西西躺到小白身边,才似张似握的虚捏了两下,最后无力徒垂。
“西西,你这样会影响到小白养病的”清王道。
西西看着他,倔强的抿着嘴唇,泪花又开始在眼底转动。
“你唉!”
小白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隔着被子抱住他的西西,又艰难的张合着嘴唇,应该是想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于是皱了眉摆平自己,只怔怔的望着床顶。
才发现小白嘴唇也是肿着的,清王望着小白希望他可以看自己一眼,有些话不能当着西西的面讲,心想眼神交汇中能给些暗示也好。
圆圆抹着泪出去张罗药水去了,趁着人醒来得多喂些才行。
清王两手交握在小月复前站了很久,最终又是一叹后浅坐在床畔,目光锁定西西的小脸,而西西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白,脸上写满了担忧。
不确定是要做给谁看,小白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收回放在床顶的视线冲清王虚弱一笑,清王闭眼,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何时自己的心也硬成这般成色。
小白浑身是伤,每动一下都会深深的纠结起眉头,但还是偏转过头去送了个安抚的笑给西西。又张嘴,还是什么都讲不出来,西西怯怯的伸出手掌盖住“不说话,咱们睡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说着话,西西真的闭起了眼睛,轻轻软软的呼吸扑在小白脸上,小白感到自己的心湿了。
西西是那种说睡就睡的人,这种情况尤其表现在他困极了或是想逃避什么的时候,闭眼没多久整个人就放松下来,盖在小白嘴上的手也撑兴住的一顿一顿,被小白轻轻牵下。然后马上被反握,紧紧的,永远也不会丢开一样。
何琪应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的西西拥着那个叫小白的孩子,两个人手指紧紧握在一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不会是舒服,何琪应深深纠结着眉头,却还是忍住了要上前拉开的冲动。
小白寻声望向何琪应,淡淡的,不卑不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只是还没有人能具体抓住些什么。
这件案子在**掀起了一波莫名狂浪,先是听说太子贴身侍卫的小跟班杀了两个内庭侍卫,然后又听说太子因为无故罢了两日早朝的事与兰妃吵到不可开交。本来那个小跟班是要受罚的,不知为什么就成了斩立决,指令发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又被太子急急招回,说那个不是他发的,又与兰妃大吵了一架。
最后连久病的皇上都出了面协调,左右各打五十,一个马上复朝,一个闭门思过,无端略过那个杀了人的小跟班,大家都在猜想这事的由头究竟是什么,而那个小跟班又是谁?怎会如此狂妄大胆,是仰仗了什么,还是获悉了什么,深宫暗涌不知被谁的手急急推动着。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第一批外使入城时停了下来,大家都明白,无论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才应该是最最重要的。也所以在外人看来,此时的太子才算是恢复到常态,可真正有没有恢复,却只有少几个人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