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训没气儿了!”一位太监将手伸到脸色铁青,掉出了半拉子舌头的谢昭训鼻子下,闭着眼,低着头探了一探,连忙跑到外面向来公公禀报。
来公公点点头,惋惜,伤感的时间已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再过一个时辰将她放下来,样子弄得好看些,可怜,毕竟不是奴婢,不能丢太子爷的脸!”说罢将拂尘一甩,弯腰转身,斜行几步,向太后覆命去了。
那公公忙远目而视,送走了来公公,便带着几个公公进去候着,再说这几个宫女也得分配一下,幽香院恐怕以后不能住人了。
太子始终没来,他匆匆地往幽香院赶,待到未央池旁,看到清波鳞鳞,碎金闪烁,他的心渐渐地静了下来,便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那池边的女敕柳,一动也不动。
红儿在一旁急得满面通红,想催又不敢催,双手不停地扯着衣角,福公公在一旁见了,思忖了一下,移步上前,躬身:“太子爷,幽香院那边……”
“嗯!”太子从喉间蹦出来一个声音,神思却还是渺茫,似乎那池中游着的一对野鸭子引起了他的兴趣,双眼一直看着,微风吹来,衫袍轻轻飘起,看起来却没有飘逸,只有沉重。
福宁见状,只好退了几步,恭然而立。
红儿两眼已急出了泪花儿,脑袋不停地四面瞧着。
终于,不知是什么打扰了它们,那野鸭子腾空而起,互相追逐着走了,太子这时才把眼睛挪过来,向幽香院那边深深地望了一眼,对红儿道:“你先回去吧,准备谢昭训的后事,要什么同福公公说一声儿!”说完便回到怡和殿,也不找云阳,直进了西暖阁,默然坐了一会儿,就去清音阁听大学士训示去了。
太子知道,现在他不能去,太后在万寿亭将自已送给皇后娘娘时,于母亲来说,是残酷了一些,可是对自已来说,却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帝宝座,这就是自已为什么心疼也不求情的缘故,可谁知被云阳搅了局,谢昭训的事自已万万不能插手,若这一插手,太后到时对自已怎样就不知道了,现在自已最要紧的是保住太子之位,其它一切事情都不是重要的,谢昭训死了,太子爷心疼如绞,假若不是太子妃,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咬了咬牙,成云阳,你害死了本太子最心爱的人,这笔账一定和你算,本太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阳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对她来讲,吃饱肚子才是天大的事,秋月到厨房去,可是御膳房的人说不能随便加餐,要内务府分配才行,秋月没办法,又去了内务府,内务府说用餐时间已过,不能再用餐,秋月没办法,只得折了回来。
云阳望眼欲穿,见秋月两手空空,肚子里咕咕叫着,便在屋内打圈儿,想着到哪儿能弄到吃的,想来想去,想到未央池,记得去永寿宫时曾见那池内金鲤成群,何不弄一条上来吃。
秋月听了,忙摇摇手道:“这怎么行,一个太子妃,居然跑到那儿去,要让人见了还不笑死!”一想,不是笑死这么简单,谁知道又触犯了什么宫规,到时这个事那个事的麻烦。
云阳被那肚子催得也不顾秋月的阻拦,将头上的簪环去了,换上一套素净的短装,往门外便走,秋月没办法,只得叫上真儿,真要让人撞见了,四只眼总好过自已两只眼。
未央池边,繁花似锦,香气袭人。
云阳看着那缓缓流动的未央池水,清彻无比,将手伸下去搅动了几下,发现那水并不冷,不禁大喜,忙将裙子撩起,下了水,拿起一根准备好的竹竿,朝水中鱼多的地方戳去。
一下,两下,鱼被惊动,四散而逃,激起水面四处都是涟漪,云阳额角上渗出了汗。
秋月和真儿守在岸上,紧张地四面瞧着,两人早已分好了任务,一个看着左边,一个看着右面。
远远地,有一行人慢慢地走着,花团锦簇的,虽然看不真切,打头的一个头上簪花很高,凤冠映着日光,光彩四射,一看就知道是皇后,她们慢慢地走着,一丝人语儿不闻,若不是看得仔细,只怕她们到面前来也不知道,幸好,她们离这儿有着无数的花柳遮着,所以她们一时也没看到这边有人。
“啊哈!抓到了!”云阳举起竹竿,上面穿着一条咂巴着嘴,扭着尾巴的金鲤鱼,她不禁欢呼起来。
秋月急得不行,忙跑过去,将手伸向云阳:“快上来,快上来,皇后娘娘过来了!”
云阳一听,忙淌着水爬上岸,将那鱼往花堆里一塞,看了看下面,两个膝盖处都湿湿的一片,幸得外面纱裙高系在腰上,是干的,往下一放刚好遮住,只是钗环过于简单,衣着也过于朴素,秋月看着,皱了皱眉头。
真儿急道:“快过来了,怎么着!”
云阳笑道:“怕她怎的,来就来,见礼就是了!”说完将双手搓了搓,上下甩了甩,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走来的正是皇后娘娘,她头插九凤朝阳钗,戴凤冠,身穿锦凤绣制的比甲,缓步朝这边走来,虽浓扮艳抹,却是愁眉紧锁,她在生闷气,李公公来报,说是皇上今日又私会上官天赐,一想到这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年,就是因为上官天赐的母亲,这个女人,皇上才会对自已冷若冰霜,以至于自已虽贵为皇后,却独守空闱,过着冷宫般的生活。
以前自已也有过子嗣,可是小皇子在生下四十七天后便中风而死,而从那以后,自已一直再没怀过,皇上也没再到过自已的凤仪宫,从此之后,她一腔幽怨,全都发泄在了宫人身上。
这几年,凤仪宫成了宫人的噩梦,谁都不愿到这里来,因为她们知道,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就有可能再也出来不了了。
云阳走上白石子甬道,皇后一行人转个弯儿,那一带花柳茂盛,将人隐没了,云阳暗道,别人没瞧见自已,自已干吧专门撞上去呀,因抬脚就要走。
秋月忙把她拉住,谁知道有谁看到自已三个人没,要是看到了是什么罪可就说不清了。
皇后却没有前来,只在不远处一个亭子坐下了,一排宫人侍立两旁。
凤仪宫的执事太监赵公公远远地看到云阳她们了,便对皇后娘娘说:“娘娘,太子妃来了。”
皇后脸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云阳见有人朝这边望着,便知道必须过去了,整了整衣服,往那边走去。
皇后娘娘想永寿宫太子的事,看到她就来气,因冷冷地等着她来请安,突地见她只穿着淡色的襦裙,头上随意地梳了个横髻,插个碧玉簪,虽清丽月兑俗,但在宫内这种打扮,显然是有失身份,对自已也不敬,便越发地动了气。
云阳恭恭敬敬地上前:“臣媳给母后请安!”
皇后眼皮儿也不抬一下,冷着脸,也不答话,云阳讪讪地退到一旁,心内却不以为然。
秋月,青儿忙跪倒在地,口称:“娘娘千岁!”
皇后看着她们,也不说让她们站起,只伸出那红宝石护甲托住宫人送上的琥珀杯子,慢慢呷了一口,突地把嘴一张,吐在地上,骂道:“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
马上有个宫娥跪到地上,鹅蛋脸儿,长挑身材,她瑟瑟发抖,哆嗦道:“皇后……娘娘饶……命,是奴婢倒的,奴婢再重倒!”
皇后样子极其平淡,脸上居然还有笑容,却粉面含春威万重:“小梅,念在你伏侍哀家尽心尽意的份上……”她略停了一停。
小梅喜气望外,以为可以保住小命一条了。
没想到皇后娘娘语锋一转:“念在你侍候本宫一场,本宫让可以让你痛快地死去,有个全尸,来人,将她拖下去。”
马上有人上来,而小梅,已昏了过去,她再也醒不过来了,由着人面条似的拖了出去。
秋月,真儿见了,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裙裾都在抖动着。
皇后娘娘看在眼内,用余光看了看云阳,见她面无表情,想起那日在永寿宫里拼命为一个宫女求情,小梅是自已的贴身侍女,平时衣着用度都由她管着,本不想杀了她,可是,这个可恶的太子妃竟然不求情,她心里不禁来了气,因指着站在身边的奴婢说:“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宫听清楚了,若有人再敢冒犯本宫便是同样的下场。”其实她是故意说给云阳听的。
宫人,奴婢地下跪了一片,皇后冷笑着站了起来。
娘呀!待皇后娘娘一走,真儿扑地一声倒在地上,秋月也是两脚发抖,使不上劲儿。
云阳躬身:“送皇后娘娘!”
“太子妃素钗淡服,在宫内有失礼仪,赵公公,着内务府扣太子妃两月俸禄,月例照领!”皇后的声音悠悠地荡了过来。
“是!”赵公公点头哈腰,在点头间,似乎那目光朝云阳望了一望。
云阳冷然看着她们离去,俸禄,哼哼,太子妃还有俸禄,有吃有穿,拿那么多银子也不嫌压得慌,谁稀罕。
“话说郡主,您不是菩萨心肠的么,为什么不求个情呢?”真儿在一旁不解地问,云阳的表面可是大出她意料之外,说实在的,她内心也有些失落,倘若将来自已……
“这个小梅你不知道是谁么?”云阳冷笑了一声:“她会舍得杀了她,你们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