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哦,不对,男女偷情时。
利索的把精致的匕首塞进袖中,对着镜子理了理云鬓,再次回头听了听床上春儿的声音。
嗯,呼吸平稳,面容安宁,是酣睡入骨的样子。
蹑手蹑脚的关了房门出来,华裳暗暗松口气。
她今儿一天都没干些别的,除了磨刀,还是磨刀。
据家里的陈伯说,宫里防止出现婬秽的事情,但凡进了宫的男人除了文武大臣皇亲国戚都是要阉割,断子绝孙的。那刀须得磨得锃亮,一刀下去,万事无忧。
而现在,华裳揪了根头发丝放在刀刃上吹了一下,立马两段。
果然,好刀!
左右瞅瞅,这会子已经是子时了,该回屋睡觉的都回屋睡去了,没睡觉的恐怕这个点儿上也都去小粥房用夜宵去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正好方便行动。
把裙摆往上提了提,照着昨天的记忆,华裳轻轻的溜到了楼管家住的西厢院簪花小筑。
到处乌压压漆黑一片,华裳心里头悄声鄙夷,装的倒挺像,这么早吹灯,做样子给谁看啊?
袖子里的匕首外鞘微微蹭的手腕疼,华裳忍住声,走近门旁,拍了拍:“楼管家,楼管家?”
屋子里没有没动静。
似乎觉得自己敲门声太轻了,华裳积攒了一把力气,然而拳头还没砸到门框,就听见了阵阵哭声。
在夜凉如水的庭院里,毫无止息。
颈上的汗毛倒竖,大着胆子掏出匕首,华裳一时抛开楼管家的事,循着声音走过去。
簪花小住一旁的荷花池边,假山堆叠的深处,苗条的人影正偎在笔挺的怀里低泣,声若哀鸿。
映衬在灼灼光华下的那张沉寂的脸,分明是她要找的楼管家无疑。
一把捏住要惊叫的上下嘴唇,华裳急忙退到他们二人看不见的角落,一探究竟。
月光从树影里落下斑驳的剪影,从这个角度看去,华裳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昨天野战的那一个。昨天那个脂粉浓厚,妖艳十足。而眼前这个,光是那白衣飘飘的侧影,就已经不知道比昨天的高了多少档次。
再一低头看了看自身荆钗粗布的衣饰,华裳不得不感慨,楼管家,真是想不到你来者不拒,全体通吃啊。
眼见着白衣女环抱的手臂越收越紧,华裳下意识的模模下巴,这情形……要不自己改日再来?
心下想着,脚步还未动,就听装死人的楼管家开了口:“表小姐,还请自重。”
表小姐?谁家的表小姐,楼家的?
重新蹲回原处,华裳扒拉开眼前遮挡视线的几片芭蕉叶,支耳聆听。
白衣女显然不是那么听话,抱着楼管家的手晃了一晃,语带哭腔:“我不,我知道我一松手,你就会走掉。我有什么不好,让你宁愿去跟下等的贱婢搅合在一起,也不愿娶我为妻?”
“表小姐。”淡定的声音里头不见悲悯,华裳侧眼看着楼管家的手垂在身旁,冷漠无情,“刃瓷身为楼府管家,理当为相爷和少爷分忧,实在无暇分心去理会男女私情,表小姐就不要再来叨扰了。”
“我怎么叨扰了?“白衣女微微从他怀里抬起头,低声控诉,“每次来,你都躲着我,若是不躲着我,就把我往二表哥那儿推。你明明知道人家的心思,还这么做,摆明是让人家伤心。”唔?
华裳捂了捂心脏,跳动异常,略显兴奋。楼二少和表小姐,表小姐和楼管家,看来是要出一场好戏啊。
蹲着的脚有些发麻,华裳悄悄挪了个地方,将那个女子看的更加分明。
眉尖若蹙,凤眸剪水,白净的面庞隐隐泛着两行清光,犹如梨花带雨,柔弱的仿佛风吹吹就坏了。
这等美人,换了谁都会好好怜惜的,怎么楼管家这会儿偏偏就威武不能屈了呢?
疑惑的探出半个头,华裳细眼瞧着楼管家面容更加清绝,一字一句声如碎玉:“表小姐难道忘了,幼年的时候你很喜欢跟在二少爷后面叫哥哥的,还说等你长大了就让二少爷来娶你。而今不过十年相隔不见,表小姐就将誓言忘个一干二净了吗?”。
“那……那不过是……”白衣女言语迟疑起来,“那不过是年少时说的玩笑话罢了。你也知道的,二表哥身体一直都不好,谁晓得哪天他就先走了呢?我今年才15岁,万一结了婚过不上几年二表哥却走了,到时又有谁怜惜我?刃瓷,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要不你就不会瞒着姑父,偷偷去我家赶跑了要强娶我的恶霸了。既然我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顾忌?”
楼刃瓷勾了勾唇角,华裳看着只觉得诡异,好像这个管家不论何时都是一副笑模样。
“若是顾忌,我就不会放表小姐进楼府来了。只不过,刃瓷真的分身无术,表小姐体谅的话,明儿一早还是赶紧回去吧,恕不奉陪。”
说罢,楼刃瓷拂袖转身,任凭白衣女一颗真心零落成泥,哭着跑出去。
华裳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捶了捶地,直叹可惜。
素月似的眸子在芭蕉叶子上转了一转,楼刃瓷低不可闻的冷冷一笑,哼道:“看够了吗?看够来的话,就出来吧。”
手脚并用的钻出芭蕉叶,华裳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刚才看到情节紧张处,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默不吭声的站在原地,楼刃瓷朝她招了招手。
袖子里的刀柄攥得更紧,佯装无辜笑着跑过去,华裳少不得大献殷勤:“楼管家,您看,你就说了一声,我就来了。”
“嗯,看得见。”
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着装,楼刃瓷伸手就模上她的眉角,狠狠擦了一把,疼的华裳哎呀叫了一声。
指月复粉腻软滑,他果然没猜错,这个堪比山野村姑的装束当真是画出来的。
面庞渐变温和,楼刃瓷抬起头直视着华裳的容颜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花娘是吧?”
“是啊。”华裳揉了揉眉毛,颇有些气愤的味道。
“那可真是个好名字,跟我来吧。”
云淡风轻的背影想也不想的就转身直直前行,华裳顿了一顿,赶紧追上去。
夏天的风正在庭院里肆意穿行,清冷的声音随着它一处从耳畔擦过:“不要东张西望。”
嗯?四处扭动的头登时停住,华裳直着脖子看向前面那个人,他是长后眼了吗?这个都能知道?
嘴角不屑的撇了撇,乖乖看着他推开簪花小筑的朱门,点亮一室烛火。
极为狗腿的关了门窗,华裳顿觉血液在身体里燃烧,叫嚣着想要吞噬一切。
冷眼看着楼刃瓷清莹如玉的脖颈正在她眼前晃荡着,低头摆弄桌子上的一盏侍女灯,再看了看他的胯下,两腿微并,好像割脖子比割下面要更容易一些呢。
只可惜,割了脖子死了人却是要赔命的,真是得不偿失。
还在琢磨着如何下手,转过身来的楼刃瓷就已经发现了她的不正常,问道:“在想什么?”
华裳转了转眼珠子,暂时熄火:“在想待会儿怎么才能让楼管家开心。”
“开心?”楼刃瓷莫名其妙的轻笑,“这可真是个新鲜词。那么,想出来怎么做了吗?”。
“没想出来。”坦白的摊开手,华裳不欲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做纠缠。
楼刃瓷撑在桌子上的手指弯了一弯,敲着桌面:“方才,你觉得我过分吗?”。
哪儿过分?晶莹灿烂的眸光微沉,华裳暗自揣测着回答:“不过分啊,楼管家英明大义,美色当前勇于顽强抵抗,最终保住了楼府的一世英名,真是可喜可贺可感可叹。”
“哧。”楼刃瓷笑意不达眼角,“说实话。”
“呃?”模了模自己细弱的脖子,再模了模鼻子上的那只手,华裳只得低头认输,“实话就是,楼管家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对待表小姐的一番情意,这不是给人家难堪吗?”。
“这算难堪吗?”。慢吞吞的松开挟持华裳脖子的手坐下来,只手拨弄着灯花,楼刃瓷在明灭灯影里呵呵一笑,“最难堪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最难堪的时候,二少爷想死的心都有过,没有人愿意为他留下来,也没有人愿意去相信,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以为表小姐垂青我是好事吗?不,那是天大的坏事,坏到我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为什么要以这个样子搀和到二少爷与表小姐中间去。”
华裳静默的看着一瞬间落寞下来的青年,快要出鞘的匕首往回缩了一缩,说到底,这个万花丛中过的楼管家,也不过是个可悲的小三而已。
难为自己还处心积虑的想要断他子孙。
或许是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心里的想法,悲伤春秋完了的楼刃瓷,一抬头就怔了一下:“你同情我?”
华裳淡定的摇头:“不,我同情我自己。”
连个小三都得罪不起。
楼刃瓷看着她这样,便笑的有些真实,摆了摆手道:“罢了,今日也不多留你了,回去歇着吧,桂嬷嬷的事,我会看着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