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应扶唐禁不住内心哀嚎,为什么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出现不该出现的人?额角的筋脉不住跳动,他狠了心坐在那里,不说话亦不动。
反倒是应夫人过意不去,忙走过来拿着帕子替那个女子轻揉:“蓉蓉啊,砸疼了没有?都怪我糊涂,原本是冲着扶唐发火的,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说罢,还不解恨的狠剜了应扶唐一眼。
苏蓉蓉红着杏眼双眸,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应扶唐,才怯怯低头:“夫人,没关系的,是我冒昧打扰了。”
“这怎么能说冒昧?”应夫人不甚赞同的执了她的手,一面把她往里谦让,一面笑道,“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前儿多亏你在府上打点,倒比我在家里的时候还要干净利索呢。我可不就是喜欢能干的人儿?要我说,是我们家没福气,生了个孽障祸胎,眼睛也不知长哪里去了,放着现成的宝贝不要,专拣人家剩下的破铜烂铁,倒是白白错过了你这样的女孩儿。”
“娘!”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应扶唐不由气闷得得站起来,看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个女子,掷地有声:“明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而你口中的破铜烂铁也将成为你的儿媳妇,至于苏小姐,我只能说,欢迎你来贺喜,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扶唐哥哥,我……”
苏蓉蓉急白了脸,看着那坚毅的背影头也不回的出来,却再不知如何挽留。应夫人大抵也没料到自家儿子的倔脾气上来,竟会如此的不留情面,讪讪嘟囔一句臭小子,然而终是不敢再去捋虎须了。
那个死小子的个性像极了应老将军,但凡有一点不顺耳的,忍不下去的时候哪怕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而这,正是她揪心的地方。
应府独握重兵,在朝堂又那么扎眼,若是不给他收收性子,以后可怎么得了?之所以会看中苏蓉蓉,也不过是因为她温婉善解人意罢了。谁又曾知道,世上会多了一个华四小姐出来,何况那位小姐的性子闻说也不比应扶唐好到哪里去?这么两个爆炭似的人物,若说能喜结良缘,不出事才怪。
哎,长溢出一声愁苦,应夫人拍拍苏蓉蓉的手背,到底允了一句承诺:“你放心,就算她来了,这家里也有你的一份地位。”
苏蓉蓉俏颜羞红,不做辩驳的垂下头,只含笑娇嗔了一句夫人。
大红喜帕搭落下来,华裳无言将袖子收了一收,从帕子里看去,到处是喜庆的颜色,只不过太过浓烈反而隐隐生出不详来。
思惠轻手扶起新娘子,凑在她耳边道:“四小姐,花轿就要到了,外头放鞭炮呢,咱们出去吧。”
华裳在喜帕里无声点头,外头已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她一步一步的随着思惠的搀扶迈出去,看着眼皮底下熟悉的幽径越行越远。
莲步跨出华府正门,直到坐进轿子里,华裳还有一种虚无感。
就好像做梦一样,很久之前她不过是个偎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孩子,而现在不过转眼之间,却是人去楼空,即将嫁作他人妇了。
十指无意识纠缠在一起,扣紧松开,再扣紧再松开,轿子外是声声的惊叹和讶然,是应扶唐的爽朗欢笑与重重道喜,可是她却全然没有愉悦的心情。
大红嫁衣铺陈在轿子里,华裳容颜似雪,衬在鲜艳如血的喜帕下面更加诡谲。
应扶唐喜笑颜开下马,门口立着的几个人倒都是熟悉的面孔,楼家二少爷,皇宫冯总管,个个别有心思,心内不由哂笑,他已是早料到她们不会轻易罢手的。
不过……嗤笑着回眸看了一眼花轿,说不得意他自个儿都不信,毕竟这一盘棋谁输谁赢,已然做出分晓来了。
一时观者如织,应府中门里门外得了他的吩咐,已经抽掉了应家军的人马过来看护,白银铁甲,戎装素正,他一手教出来的兵士自然不会让婚礼砸在无关人等身上。
略略带了一抹笑容,应扶唐几乎挑衅一般凑近病弱的楼南,嬉笑着道:“怎么样,义兄?今日本将军的婚礼,义兄可曾满意?”
楼南咳嗽着轻笑,似是黯然的看了他身后一眼,再转头却已平淡如初,拱手称贺:“将军大喜!妹妹能嫁给将军,也是她的福气了。”
“二少爷客气!”
似有似无的还谢一句,应扶唐斜唇轻挑。转眼却瞧着冯总管拂尘轻摆,似是不屑,倒把好胜的心思又撩拨了几分,转换几步跨到他面前,却是桀骜不驯:“冯总管?真是难得一见,这会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看着别人大婚,心里馋得慌?”
“你……”冯德禄一语踩着痛处,欲要反击,不期想起唐明煌的叮咛,肃清了嗓子,只好忍气吞声,“应将军见笑,咱家不过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给将军贺喜罢了。”
“哦,是吗?那倒是辛苦冯总管了,末将倒是不知皇上他还有这份爱臣如子的心思。”
冷眼嘲讽,应扶唐腮帮子几乎都要咬破,那日若不是他主子釜底抽薪兔死狗烹,这婚礼如何会延迟到今日?现在说来贺喜,怕是坏事都来不及吧!
甩袖说了声谢谢,无视冯德禄一脸的敢怒不敢言,应扶唐回首站在府门台阶下,看着喜娘伸手掀开轿帘,扶了华裳出来。
那一抹红衣亮的耀眼,灼灼妖娆,不盈一握的腰身也越发苗条,他只是站在那儿看了,都觉得华美至极。可想而知,若是揭了帕子,又该是怎样的姿容绝艳了。
喜娘看着有龙章凤姿之态的年轻官人还在傻傻看着一侧的新娘,不觉掩口笑了,低声叫唤一句:“将军,请接去吧。”
应扶唐猛地回神,自个儿也觉方才失态,尴尬一笑,接了红绸,在祝词中领着华裳往高堂之上而去。
老将军应帧年不过五十,额面宽广,素有余威,遥看着院子里一对新人进来,只捻了胡须直叹冤家。他这个儿子由于是快到中年才得,幼时不免疼若至宝,待到应扶唐顽劣不堪,想要管教的时候,却已过了最好时机,这才养成了狂妄自大的个性。
那日听说要娶华家四小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针尖对麦芒。华府的四小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出了名的嚣张刁蛮。那个华老爷,他早些年也在街上见过,温良敦厚,倒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后来听说养出个不省心的女儿,再想想自己家里的儿子,还一度觉得同病相怜呢。
只不过,当这同病都落到他们应家的时候,纵使知道了背后原因何在,他还是不免担心。
故而这一句冤家,倒也是说的在理。
叵耐应夫人从旁听了,心生同感,不顾忌是否有别人在侧,含了责备嗔怪道:“早让你劝住他,你不听,这下好了,儿媳妇都给你娶回来了。”
“我劝?你以为你那个儿子是省油的灯吗,劝了他能听?”不耐烦的哼了一哼,应帧道,“你不是想了法子也没能阻止住?依我看呐,随他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别怪到我们做父母的身上就行。”
“你这个人……”应夫人一阵气闷,扭头看他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一副等着新人跪拜的准公公样儿,不觉愤声冷哼,平视了前方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华家四小姐怎么了?比别人多手多脚了吗?等着瞧吧,要不了几年,咱们这府里还是要换个人管管。”
应帧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对她的话不予置评。
喜娘的一拜天地言犹在耳,眼下却已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了。时间快的如同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她在帕子其实看得并不分明,然而直觉告诉她,该来的人定是一个不少的来了。
事情成败与否,只在今晚春宵一度时。
思惠伴在她一侧,似是忧心又似是不舍,扶住她的胳膊凉的彻骨。华裳在袖子里碰触到,眼角温热,下意识的拍拍她的手,当做安抚……
听说,她第一次出嫁穿的那件喜服,已经残落成片,洒遍了云松山的崖顶呢。
真是个完美的开端呵。
掌心磨蹭着镂花床上的双绣鸳鸯的缎面,华裳微微笑开,抬眸启齿,看着立如呆鹅的应扶唐举着挑子,合不拢口。
“很惊讶是不是?”
翩然起身,素手在他身上不停游走,华裳眉间的一点朱砂越发红艳,看着不能动弹的小将军咯咯笑出声:“想跟我喝合欢酒,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啊。这药的滋味怎么样?不能动,脚不能提,口不能言,眸不能转,当日我三哥没少拿这个静心散整我,亏得我偷了他一些,没想到今儿还真用上了。”
冷笑着掂量几下青瓷小瓶,华裳冷眼看他怒意勃然的面孔,越发来了兴致,扯了腰带,媚眼高扬,看着精壮的胸膛寸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