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趁着这空挡总算可以歇了一口气,惊惧交加的瞪圆杏眼,不无憎恶的凝视着面前的人。
唐明煌该得到的差不多都已得到,在她唇侧亲了一亲,才放开了一些,虚虚揽抱着她的腰身嗤笑一声:“你不是胆大过人吗?怎么,这么样就吓到你了?”
华裳犹在哽咽,嗓子眼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下足了力气一把推开他,才恨恨有声道:“如果你不是大唐君王,今日这一事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明煌失笑数声,看她当真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坦然松开手,退了一步道:“这点子事你就吃不消了?朕还以为,你有比这更大的本事呢。”
华裳闻言面容微冷:“这是什么意思?”
唐明煌不觉哼了一声,攥了她的手腕道:“你也不用当朕是傻子,你以为你方才想的什么心思朕不知道吗?自楼贵妃说过楼南死去之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朕知道你与他往昔曾有结义之缘,也知道你待他一向青眼有加,可是现在你已经是朕的容妃,旁人如何与你都再无关联,你又何必替他伤那份心。”
华裳怔了一怔,才知早已让他看出端倪来。因想着素日楼南等人待她也不薄,且当初相识之日,二人又颇有惺惺相惜之情,若不是估计自个儿命硬的话头,当日没准就嫁了他也不一定。这会子唐明煌提起旧识来,华裳也不遮掩,直直说道:“正是,我是为我哥哥伤心,兄妹一场,虽然后来无缘得见,但到底他对我也算赤诚。他的身子不好,那年还想着去府上探望我,旁人都只道我是扫把星,沾不得碰不得,也唯有他不在意,仍是与我结义。这份情我若是再不惦念,人说的铁石心肝狼心狗肺可不就成形容我的话了吗?如今既然你说起他来,我也有件事要求你,让我出宫去,为他烧一炷香。”
“朕不准。”唐明煌没想到她倒是坦诚的这么快,面色一僵,也顾不得平常的温润之情,负手转身一口回绝道,“人人都知当日与楼南结义的那个华四小姐已经死了,你去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你就是那华四小姐?这件事朕绝不会答应的。”
“那也只随你去吧。”华裳不理他的生气,淡漠说道,“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是在宫里头也一样可以为他撮土做祭。”
说着甩开手,就要开门出去。
唐明煌耳听得后头动作,又是知道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不免又气又急,扭身就要去拉她。可巧华裳也是满月复的郁郁不平闷闷不乐,瞧着他要来拉自己,猛一抽身直欲躲过去,却不提防脚下一个不稳,竟往后头跌落去。唐明煌一眼瞧见,忙扑身过去,抱住她的身子,随着她下落的力道一处滚到地上。
华裳只觉背后如同依偎在被褥上一般,虽有些硬挺,但终归是毫发无伤。反是身底下压着的那个人,倒低低的吃痛一声,似乎压的不轻。
华裳忙翻身过来,虽然恼恨他多事,但也怕出了什么问题,日后不好交代,忙伸手扶他起来道:“谁让你拉扯我的?摔到哪里了?”
唐明煌落地时光是记挂着华裳不要伤到,自个儿一不小心就碰在了门槛上,撞得后脑勺一阵发疼。好不容易搭扶华裳的手坐起身,只揉着脑袋说:“无妨,并没有伤到。”
华裳抿唇看他的神色有些变了,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恨声叹了口气,只得把个人恩怨放在一旁,掰过他的身子说道:“转过来吧,让我瞧瞧。”
唐明煌果真听话的半侧过身来,华裳细心的摘下他头上戴的金冠,在脑后模索了一下,摊开手赫然现着几缕血丝,当即唬得心头猛跳,惊声道:“怎么办,好像跌破了头皮呢。”
说着,就把手伸到了唐明煌眼皮子底下,唐明煌却是看也不看,单单用手攥住她的,并握成拳,一双英目只管笑盈盈的盯着华裳紧张的面庞:“这会子知道心疼朕了?”
华裳一见他又有些不正经起来,甩开了手径自别过头:“我不过是怕伤了龙体触犯死罪而已,哪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唐明煌抿唇兀自的笑,捂着头却又突然哎呦了一声,见华裳转头瞪他,才道:“大抵是初时没觉察出来,这会子果然疼得厉害些了。”
华裳见他说的情真,也知道方才倒地的那一下子着实来的迅猛,倘或真有磕碰的地方,必然要伤着的。故作掩饰的咳了一声,才又重新扶他站起来,因为想着是自己的缘故才招惹的这伤,倒把他骗她入殿的事忘去了一边。
唐明煌难得看见她做小伏低,固然磕破了头不吉利,私心里也不去计较那么多,反而想趁着这个时候多弄出些法子来,便是不疼也只装着头疼的样子,偎依在华裳身上,揉着头道:“这会子就你我二人在这里,若是赖在别人头上也麻烦了些,暂且先别声张吧,就你知我知罢了。冯德禄他们早听风跑远了,朕也不好叫他回来,横竖还得你此后一些,把那金冠给朕带上吧。”
华裳咬唇白了一眼,明白九五至尊之身的贵重,眼下唐明煌在自己身边受了伤,当真喧嚷起来,惊动了别人还好,惊动了太后和贵妃,定然不会饶了自己的,免不得要在这事上生出是非。心里只暗自愤懑,不敢表露出来,便将尽管捡起来,欲要给他戴上,无奈一个丈八尺高,一个比及齐肩,少不得嘀咕一声:“把头低下来一些,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戴上?”
唐明煌笑而不语,忙躬身低下头去,瞧着她分外透明的眼珠子里衬着自己的影子,别有可爱之处。华裳让他看的浑身不耐烦,急匆匆的束好金冠,便拍了手道:“好了。”
唐明煌抬手模了一模,虽不如连珠她们戴的齐整,然而也没什么大错,又笑着携起她的手来:“好歹把耳后的发丝收拾一些,别回头让他们看出端倪,见着血丝又大惊小怪的。”
华裳想着也是个理,便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捂在他后脑上,隔了半天见没有血丝沁出来了才取下,藏掖好说道:“出去了还是要叫太医看一看的好。”
“那倒不必。”唐明煌摆了一摆手,又整理一下衣服,才道,“一来召唤太医定然会惊动别人,二来若是问起怎么伤的,到时候说出来也是麻烦。”
华裳不知他有心设计,遂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既是不让叫太医,万一这伤口好不了,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唐明煌不觉莞尔:“你要是当真忧心朕的这个伤,那么就你过来伺候朕吧。”
“你……”华裳只吐出一个字来,就气得半天不言语。扭身也不管他,开了殿门就往外走。
唐明煌跟在她后头急走两步,口内低低说着:“你自个儿想一想吧,这伤到底是为了谁才受的。”
华裳咬牙哧了一声:“那也是你活该,要不是你想了鬼主意赚我过来,怎么会有这档子事发生?”
唐明煌笑了一笑,正要说话,隔着墙角听声的冯德禄一见那宫门开了,就忙不迭的赶过来,此时此刻恰好站在他后头,错眼瞧着华裳竟是分外生气的模样,忙站住躬身打千道:“万岁爷,原来你在这儿啊,倒让奴才一阵好找。”
华裳见他一上来就说的没头没脑的,哪里会相信他不是帮凶?开了口,就直接冷笑着说:“何苦做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就是你主子的影子,若说他去哪里你不清楚,鬼都不信,这个帐日后咱们再好好算一算。”
唐明煌听着她都跟奴才怄气起来,失笑着拉住她道:“你往哪边去呢?那条路是要经过宁寿宫的,就不怕迎面撞着不相干的人?快别过去了,还是从这条路过去,绕过了宁寿宫,再往你的德安宫去。”
华裳站住脚,哼了一声返身折回来。绯荷红杏恰在此时也跟了过来,沧澜因为说没趣,早已打发了雪娇雪雁送她回德安宫歇下了,这会子她二人见华裳神色不虞,情知方才与唐明煌是闹过一场,也不敢多言,唯有低头默默跟上。
唐明煌看她听话般的从自己指出的方向去了,带着冯德禄和几个大内侍卫闲庭信步似的跟在她们几人身后,亦是走过来。
宁寿宫背靠池水,又有曲桥游廊相接,华裳一时愤然,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管没头没脑的往前冲。冯德禄遮眉看了一眼,心里却是一笑,那儿哪里是往德安宫去的路,分明是往承德宫去的才对。便忍不住放下手,笑道:“万岁爷,要不要着人回宫知会一声?”
唐明煌淡淡的笑开,直说不用了,这头想起一件事,忙问道:“楼贵妃出宫了?”
冯德禄答应一声:“是,前脚从太后宫中出来,后脚就打点仪仗,出宫去了,想必是昨晚思量好的才过来请旨的。”
“她也太过沉不住气了。”唐明煌嗤笑一声,偏头想了一想,招手唤冯德禄上前,附耳道:“找两个知心的人跟着同去,瞧一瞧楼府到底是什么光景,虽说楼南妄作了替死鬼,只怕楼府还不会死心的。眼下华裳又跟着朕在一处,保不齐楼贵妃会拿这事说给楼相听,别让他挑起应府那头的猜疑。一旦有变故,即刻回来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