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蔡婆婆家,若锦便坦诚地对我说道:“金蕊和李秀才有染之事。我早已知道,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要不然就不会带你来这里,只是大家同是女人,你不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翠屏抢着反驳道:“若锦姑娘这话就说差了,你看见金姨女乃女乃在家时候怎么欺负我家小姐的吗?而且我家小姐也不是狠心霸道的人!”
若锦瞥我一眼,笑道:“你小姐不是忍气吞声,而是韬光养晦、伺机以待,等待着能给他们最痛一击,不见刀,不见血,却能致命。”
“才不是,我家……”
我拉住翠屏,指着前面的三岔路口对若锦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就此告辞,改天再来看你。”
若锦看了一下四周,要到一家客栈旁去给我雇辆马车,被我拉住了。“我走回去,权当散步。”
向若锦告辞,我挽着翠屏走上通往东边的路。回司徒府去。这条街名叫东街,街道很宽敞,可以供四辆马车并跑,沿街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金姨女乃女乃?依我看,我们马上去告诉二少爷,单私通一个罪名,就足以她浸猪笼!”翠屏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副大仇得到的神气样子,“忍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报仇机会了!”
“不急,”我摇头笑道,“这不还没有出事吗?任由她去吧,总有出事的一天。每次替她赶车的都是小风,而小风又和史梦娴是一伙儿的,我倒要看看她们那一伙人打着什么算盘。”
路上经过一家戏园子,里面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依稀听见青衣婉转悠扬的唱段。
“秋来无事不伤情,花也飘零,叶也飘零。夜长无梦数残更,风也凄清,雨也凄清……”
原来七夫人是戏子出身。那位蔡婆婆就是她从前班主的娘子。
据蔡婆婆说,七夫人原来是个要饭的小乞儿,也不知道家乡在哪,生身父母是谁。当时芳华园戏班子正在南方摆台,她流浪时要饭要到他们班子,被班主看中,收留她学唱戏,后来跟着戏班子来到北地。在司徒家摆戏台为元帅祝寿的时候,被元帅看中,收做第七房小妾。后来的芳华园的班主重病染身,不治身亡,蔡婆婆就解散了戏班,自己一个人留在北地,因为无儿无女,生前也没攒下多少钱,所以过得穷困潦倒。
怪不得七夫人常把自己关在留香苑里极少出去,与整个司徒家格格不入,又总是疑神疑鬼,稍有点不顺心就发脾气,怀疑别人瞧不起她,原来是因为卑微的身份带给她极强的自卑感。总以为全司徒府的人都是势利小人,看不起她一个戏子。
“小姐,很好听吗?要不我们进去?”翠屏问道。
我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我不进去了,你去里面买套戏服。”
傍晚时候,因为要摆放南凌院的被褥帏帐款式图样还没有画好,所以让彩玉在定风阁多留了一会儿。翠屏在外面摆好碗筷,招呼我们吃饭。
“来,先一起过去吃饭,还剩下些没有画好的,今晚再赶工了,可别饿着肚子。”我拔下彩玉手中的小号毫笔,拉着她起身。
彩玉连忙推辞道:“奴婢怎敢和二少女乃女乃同桌吃饭,二少女乃女乃折杀奴婢了。”
“玉禾姐姐,您怎么来了,二夫人有事吩咐吗?”。翠屏在外面高声说道。
“二夫人念叨着彩玉怎么还不回去,让我过来看看,若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的,让我也留下来帮帮二少女乃女乃。”
外间响起玉禾的笑声。
“你先画着,我出去看看。”我将毫笔塞回彩玉手里,走出去,关上房门,眼角瞥见旁边的一支梅花,脑子一转,抽出梅枝拴在门上的两个拉环中间。
走到外间,玉禾正端着翠屏送上来的茶盏喝水,桌子上摆着一个朱漆雕花大食盒。自从诊断出七夫人怀有身孕之后,她的一日三餐都由二夫人亲自打理并定时让玉禾送到留香苑去。
我走过去笑着说道:“我们还要忙好几个时辰。若是有玉禾姑娘帮忙,再好不过了。”
玉禾放下茶盏,对我福了福身子,笑道:“二少女乃女乃好。奴婢先去给七夫人送晚膳,回来再给您打下手。”
待玉禾拿起桌上的食盒,翠屏送她出去,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玉禾“哎呦”的呼痛声传来,接着是“蹬蹬蹬”的下楼梯声。
翠屏提着她的食盒回来,低声笑道:“想不到这巴豆的反应这么快,她才喝了几口,这么快就起反应。”
我掩嘴微微一笑,伸手指指里头,示意彩玉还在,让她轻点声,“快去把东西拿来,放在最下层。”
翠屏蹑手蹑脚地跑进我的寝房,隔一会儿,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我打开食盒最下一层,将里面的大海碗往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塞进小包袱,然后再将食盒盖上。
“拿着食盒去楼下等她,我去叫彩玉出来吃饭。”
翠屏轻笑着答应。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蹑手蹑脚地下楼梯。
我站在回廊上看见玉禾跑回来,接过翠屏手里的食盒,笑呵呵地走出门,我微微一笑,走回到书房。
横在门环间的梅枝表皮无破损,也无动过的痕迹,表明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都没有动过这扇门。
将梅枝抽出来插回花瓶,推门进去。
彩玉还坐在书案前照着我画的样底在绣布上描样式。我请她一起出去吃饭,她执意不肯。我只好出来自己用了一些,趁着饭菜还热着。让翠屏陪着她在外间吃饭,然后回书房继续描样式。
才刚下笔描了几下,就听见有人上楼,急急忙忙的不清不楚说了几句话,接着彩玉带着上楼的统娇院的一个丫头走进书房里,说二夫人有急事找她回去。
我淡淡一笑,让她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帮忙。
待她走出去,关上房门,我继续画手中的式样。提、按、顺、逆正、侧、藏露、快、慢,没到一炷香功夫,整幅图画便跃然纸上。一支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枝条上,立着两只引颈高歌的喜鹊,再用小号笔以簪花小楷提上“喜上眉梢”四字,这张样纸便算完成了。
翠屏捧着茶壶走进来,倒了杯水放在书案上,问道:“小姐,你看这次玉禾会怎样倒霉?三天不准吃饭?罚跪?挨板子?”
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苦涩的菊花清香在唇齿见流窜,一扫所有的疲倦,淡淡一笑,继续拿起毛笔作画。
“在众位夫人中,二夫人可是最在意七夫人,得罪了她,玉禾起码也要跪钉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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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玉禾的结局比我预料的还要惨,杖责三十,然后撵出司徒家。听说出去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软趴在地上,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哥哥推了辆独轮车载她回去。她的老子娘两口子在司徒府门口大哭大闹好一阵子,也只得了三两银子,最后被家丁们轰走了。
二夫人要比我想象中还要狠心,怎么说玉禾也跟了她有五六年,就为了平七夫人的怒气,竟然下这么重的责罚。
就像她陷害我时我的忍气吞声一样,她这次肯定知道食盒里的那套戏服是我放进去的,但是苦无证据。只能把玉禾拉出来当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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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三天,司徒御宇从军营回来,此时早已过了饭点。知道他还饿着肚子,于是我让翠屏去厨房让厨娘们弄些热菜热饭回来。
“你最近回家频繁了些,军营那边不会出什么状况吧?”我问道,端过来一叠糕点给他先垫肚子。
“爹爹最近来信,说是要过了年关才能回来,军营有些不大安稳,搅得我头疼,所以回来看看。”他说着,等我走近,长臂一搂,圈着我的腰,抱着我坐在他膝盖上。
终是不太习惯这种亲密,我扭动了几下,想要下地。他搂着我腰身的双手加重了力道。
“别动,让我抱一下。”他把头埋在我胸间,声音闷闷的,透着无力感,定是军营里的事情让他烦心了,元帅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资历小,定是压不住那些人。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他的头,长发如墨,束在头顶,一丝不苟,他的内心和他的外表真的一点也不相称。平时待人嘻嘻哈哈,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其实心里却担着很多事情:云筝的婚事,司徒阀的继承人位置,甚至整个天下的霸业……云筝太小,金蕊又和他没共同语言,能听他讲心事的也就是一个若锦,但是她也终是个外人,他心里必定很寂寞吧!
半晌的沉默过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忙挣月兑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翠屏提着食盒等外面,窃笑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什么猫腻。
我狠狠瞪她一眼,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摆出三菜一汤,然后拉着她出去交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