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郊外再往东走一两个时辰。绕过几座大山,渡过一条小河,终于看到远处飘起袅袅炊烟。三夫人介绍的那位大夫的家真不好找,如果不是小风路熟,单是靠我和翠屏两个人,绝对找不到那里。
马车在一户三间一座的砖瓦房前停下来,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碰到生人也不怕,冲着我们笑笑,又干着自己的事情。
小风进去通告了一声,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鹤发童颜,道袍加身,俨然一副道士的装扮。
“林大夫,小人是司徒家的仆人,这位是我们家的二少女乃女乃,特地慕名来拜访您老人家。”小风介绍道。
原来这位就是林大夫。
我走上前去,鞠躬笑道:“弟子苏采秋见过道长。”
“呵呵——”林大夫捋着胡子笑道,“二少女乃女乃多礼了。老朽平素喜欢明哲谈道,却因为心系繁务。不曾遁入道门,只是在家里穿穿道袍过过干瘾。”
我亦笑道:“有德即为贤,随心即为道,修道之事讲究‘随心所欲’四字,大夫是悟到了道的真谛。”
“好一句‘有德为贤,随心为道’,老朽受教!少女乃女乃请进。”
林大夫带着我们进入木屋之中,他的儿媳妇为我们沏上茶,从小溪里汲取的水,寻常的茶叶,无非是粗茶淡水,但是喝着却很舒服。
“看二少女乃女乃气色,此伤寒纠缠少女乃女乃已有半个月之久了吧!”
也没有望闻问切,林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断定出来我的病况。
“已经十六天了,吃了不少的药,就是不见好,麻烦大夫给她看看。”翠屏代我回答道。
“不妨!二少女乃女乃是南方人,长期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地方,因此一时间受不住北地的严寒,但是因为她的体质好,所以能一直支撑到到现在。此次因为受了些打击,心里有郁结散不了,再加上吹了些寒风,便让往日里的毛病找到了突口,集中起来往外宣泄,因此才好得这么慢,老朽给少夫人开一副以疏散为主的药方调理调理身体。便能好得快了。但是少女乃女乃若是能将心里的郁结也打开,那所有的药都可以不用。”
“爹,您陪着少女乃女乃,我去给灵凤姑娘送药去。”
林大夫的儿媳提着一个装着几包药的小篮子和我们告别。
小风目送林大夫儿媳走出屋子,好奇地问林大夫:“这位灵凤姑娘是谁啊?”
林大夫边写着药方子,边呵呵地笑着说道:“灵凤是我们村里的一位姑娘,说是姑娘,却和大婶差不多年纪,已经三十六了,至今还是云英未嫁。”
“那个姑娘肯定很丑,所以大家都看不上眼!”翠屏猜测道。
“非也!”林大夫摇头道,“灵凤姑娘虽然无法和像二少女乃女乃这样的大家闺秀比,但在我们村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那就是她家太穷了,底下又有很多妹妹,拖家带口的,没有小伙子愿意入赘!”翠屏继续猜测道。
“错!错!”林大夫将药方子递给我,对翠屏笑道,“灵巧姑娘父母双亡,家有万贯家财,足够她一世吃喝无愁。”
“那么……”翠屏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猜测道。“就是她的眼界太高,看不少所有来提亲的小伙子。”
“呵呵呵——”林大夫笑呵道,“各花入各眼,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事情,老朽只管看病和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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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司徒府,已经是万家灯火,小鸽子带领着丫头们将饭菜摆上桌子,刚吃了几口,司徒御宇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上了楼简单和我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寝房,稍一会儿提着一小包东西下楼。
“二少爷,用些饭再走吧!”
翠屏追到楼梯口挽留,可是传来的除了急急的脚步声之外,没听到任何回应。
“许是有什么急事,等忙完了就回来了,晚上肯定还会回定风阁安寝的。”翠屏自以为地解释道。
“吃饭吧!”我淡淡地说道,往她碗里加了些菜。
没有应翠屏的猜想,司徒御宇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直接去了军营。
但是他人虽去了军营,却在司徒家留下了一片慌乱。西边的士兵回报,司徒元帅受了重伤,需要耽搁些时日在西部养伤,可能无法赶回来回家过年。
因司徒御宇留守军营无法离去,于是二夫人让司徒季朋带着一小伙士兵前去西部探望。二夫人收拾了许多元帅和司徒孟泽的衣物托司徒季朋带到边关去,因不知道前线情况,各房各院都无法安眠,都自发地去二夫人的小院里小聚。但是因为心绪不宁,大家都没有交谈的兴趣。守着烛灯坐到半夜,直到眼皮都快要合起来了,才各自散去。
虽然西部离燕都有几千里远,但是每隔一个月都会有士兵从西部带来最新的战况,就我所知,出去之前发生的几次小规模的冲突外,司徒阀和赫连阀大部分时间都是僵持着。但是照目前情况看来,事情远比士兵回报的要复杂许多。
眨眼间,年关将近了,司徒府里有很多事情要忙,二夫人一个人顾不过来,于是让我帮她一起打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每天忙得就像一只不停转动的陀螺,转得我晕头转向的,不知不觉中,伤寒也就好了。
西部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双方连协议都签了。因为元帅受了重伤,路上需要耽搁些时日,不过仔细算算,他们应该在年底就能到燕都。
在这期间,我去过一趟醉红楼。
二夫人急着要抱孙子,已经给安招弟下了狠话,若是半年之内她再怀不上孩子。二夫人就让司徒孟泽再娶房小妾。
可是问题并不是出在安招弟的身上,而是司徒孟泽根本不近安招弟的身。虽然他每次在家都与安招弟同宿在一个房间里,却从没有碰到她,安招弟到现在还是女儿身。
当她月兑下大衣捋起袖子给我看那殷红的朱砂痣时,我也愣了好久,想那司徒孟泽堂堂七尺热血男人,竟然还有这等常人无法匹敌的自制力。
安招弟想不到法子,只好求助于我,想托我帮她买些合欢药回来。二夫人管她管得严,她一般出不了门。我也不好意思去药店买那玩意儿,翠屏的脸皮又薄。自然也愿意去,若是派遣其他的丫头去,又怕她们嘴巴不牢靠,到时候安招弟会遭到她们笑话。
因想到醉红楼就是青楼,若锦应该会有这种的东西,所以我就单独带着翠屏来讨要。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字画店,里面刚进了一匹新货,其中有赵松雪的真迹,一幅三四寸长宽的山水图,有山水虫鸟,栩栩如生,看之恍如身临其境。
夏末的时候司徒御宇的朋友送他一副水碧色的玉骨扇架,他一直想要裱张画上去做扇面,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所以那副扇架就一直闲置着。碧玉扇架,若是配上这副山水图,应该很漂亮吧!
出了五十六两将它买了下来,走到路上,才意识过来他目前正和我怄气呢,如果我就这么送过去,岂不是自矮身段向他表示歉意?这也太憋屈了!
回家后,我便将画扔到了一遍,没有再理会。
下午的时候云筝来我这里坐坐。我东拉西扯地与她谈了一会儿,见她面色憔悴,精神恍惚,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说实在的,我是很对不起她,都将她卖了,她还和我这么亲近,若是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安排的,她会不会恨我?
送走了史梦娴,好不容易出来露个脸的太阳又早退了,刚刚被晒暖些的空气又被寒风吹冷了。
翠屏从外头进来,苦着脸,瞥了我一眼,闷闷地上楼了。
我跟着上去。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出言问道:“怎么了?”
“魏牙说——”
翠屏说了三个字就停下不说了。
“说什么?”我淡淡地问道,走到床边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火,耳朵却拎得直直的,连翠屏的呼吸声也不漏过。
“小姐,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啊——”
“说什么?”
“魏牙说二少爷在军营中实在寂寞,要他找醉红楼的几个姑娘去陪着喝酒解闷——”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紧紧盯着火红的炭火。灼热的气焰喷涌在脸上,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司徒御宇,你就这么点出息!
重重甩下手中的火钳,我提了架子上的披风就要下楼。
“小姐,小姐,你要沉得住气!”
翠屏追着我后面叫喊。
烦死了!哪天魏牙出去找姑娘,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她若也能沉得住气,我就佩服她!
“小姐,我们总得找个理由不是?这么气势汹汹地过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泼妇骂街呢!这不是让二少爷看不起你吗?”。
我停住脚步想了一下,翠屏这话说得有道理,总不能让司徒御宇小看了我!于是又蹬蹬蹬地上楼,捡起前几天买的那副赵雪松山水图便下楼了。
让小鸽子告诉二夫人一声我晚上去军营不回来。等到小风套好车,便一路跑向城外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