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六刚把事情讲完。彩玉便来定风阁传元帅的话,让我去议事厅一趟。
议事厅内外灯火通明,三夫人、四夫人、七夫人、八夫人、司徒季朋、司徒娇杏都站在外头,各房的丫头也在外面陪站,议事厅大门紧闭,窗口只有灯光透出,无半点声响。因为猜测不到里头怎么样了,所以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彩玉走过去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请我进去。
迈进门槛,房门从外头关上,午六也站在外头。
议事厅里,元帅端坐在上位,椅子边放着一个拐杖,二夫人、司徒孟泽、司徒御宇依次按位置坐着,若锦站在正中间,一身红衣,长帛披肩,秀发半绾,无伤无痕,面无惧意,对我微微一笑。
我上前对元帅和二夫人各行了一礼。
“坐吧!”元帅平稳地开口。心里好像端着一碗平水,让人揣摩不出他的意思。
我依言走到司徒御宇下首的位置上坐着,与他对视一眼,不敢作眼神交流。不过见他眼睛里有镇定的笑意,因此放宽心不少。
“采秋,你认识这位姑娘吗?”。元帅拐杖指着若锦问我。
我忙站起身,看见元帅伸手示意我坐下,于是又坐回椅子上。从下午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想必元帅他们早已经将若锦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于是我不再有顾忌,一五一十回答道:“媳妇认识,她是醉红楼的老板娘,与媳妇是好朋友。”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元帅又问我,声音和刚才一样没有变化,让人猜测不出他的意图。
“媳妇知道。若锦姑娘本名元铃儿,是西北元家的女儿。”
“现在有人怀疑她是西北派过来的奸细,与司徒府内的少爷少女乃女乃里应外合,刺探北地的军情。你怎么看?”
司徒府里少女乃女乃就我一个,元帅的意思很明显了,可是我完全不能从他脸上看见喜怒哀乐的任何神情,连他说话的语气也端得四平八稳的。
二夫人看着我冷笑,这一次她决定和我一局定胜负了。司徒孟泽在闭目养神,仿佛眼前这一切全没放在他眼里。
我站起身,福了福身子,微笑道:“父亲大人明鉴,媳妇和若锦姑娘虽说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我们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面,平常谈论的话题全围在吃穿用戴上。于军情没半点沾边,连司徒府内的事情都没谈过。”
二夫人提醒道:“采秋你再想想,真无半点干系?她可是西北元家的人,与赫连阀是有莫大的关系,处心积虑在北地隐姓埋名四年,与二少爷结为朋友,再引采秋你上当,本事可不小呀!”
我对着二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原来二娘这么了解。我也就知道若锦姑娘身份而已,这还是若锦姑娘亲自告诉媳妇的,二娘的消息可真灵通。”
二夫人僵住了笑脸,瞥了上位的元帅一眼,故作镇静地解释道:“大伯母的大儿子与二少爷走得近,他是听二少爷这么说,然后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又告诉了我。”
她一句话,将司徒孟泽在燕都城里布眼线的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到头来又赖在司徒御宇身上。
“爹爹,”司徒御宇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开口,“我和若锦姑娘是多年的好朋友,很清楚她的为人。孩儿可以担保,若锦姑娘决不是西北阀派过来的奸细。”
若锦突然哈哈笑起来,“二少爷,你凭什么可以这么肯定?虽然我们相交四年,其实你和二少女乃女乃一样,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们都模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说出这样话来。
司徒御宇诧异地看着她,“若锦,你……”
“二少爷!二少女乃女乃!”若锦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下笑,“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就是西北派来的奸细!”
“你……”
司徒御宇紧张地站了起来,我也惊讶住了。
“若锦姑娘果然是个人物!”二夫人笑说道,语气里藏着胜利在望的兴奋。
司徒孟泽睁眼看了若锦一下,又闭上眼睛。元帅止住咳嗽,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水,继续听若锦往下说。
“你们不该将我当朋友的,因为我是赫连阀派来混入司徒阀的奸细,我借故接近你们,和你们交朋友,那是有目的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们司徒家的大大小小事情,将司徒军中的军事机密透露给赫连家,所以你们才会在去年这一战中惨败!”
“你终于承认了。”元帅说道,接着又是一通咳嗽,抖着手从怀里拿出小瓷瓶倒出几颗药丸。
司徒御宇走上前帮他端上白开水,服侍他把药丸吞下。
随着寒冬的远去,大家都说元帅的身体会慢慢复原。连大夫也说元帅的身体正在康复之中,照之前的情况看来,好像真的如此。
可是他的咳嗽唯有药物才能压住,看来他的病情要复杂得多。来给娘亲看病的大夫常说,病是不能压的,要以疏导为主,通了,病就好了,只有治不好的病,才用厉害的药物压着。被积压的病就像潮水,水位被压得太高,一旦被找到突破口,便突破而出,一泻千里,其冲击力是不可估量的,破坏力也是难以预算的。
“你承认这封信是你的?”
司徒元帅止住咳嗽,将一纸书信甩到地上。
“你们不是已经对过笔记了吗?”。若锦笑呵呵地反问道。
信纸底下承载着风,轻飘飘地飘到我这边,恰巧落在我脚边。瘦金体的修长秀丽掺和着柳体的潇洒,正是若锦的笔迹。
元帅摆摆手,轻声对司徒御宇说了些什么。
司徒御宇大惊失色,恳求地看着元帅,“爹爹。此事关乎人命,请爹爹严查。”
我心头一跳,担忧地看向若锦。她倒可真沉得住气,到这个紧要关节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与我笑笑,难道真的不将生命放在心上了吗?虽说是与人私奔出来的,可是西北元家还是有她的亲人的呀!
二夫人冷冷笑了一笑,“二少爷,若锦姑娘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司徒御宇担心若锦,想要催促她赶快撇清所有的事情。可是父命难为,只好提步走出去。在经过若锦的事情,若锦拦住了他。
“是没什么可查的,”若锦无所谓地笑笑,接着转身对着二夫人,满怀歉意地说,“二夫人,如今我也顾不得你了,只能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希望元帅能够饶我一死。”
元帅叫住司徒御宇,让若锦继续说下去。
“二夫人,我们合作到今天,一直挺愉快的呀!你和司徒孟泽给了我们赫连阀想要的东西,我们也在司徒元帅西征的时候给了他一箭,而且我们也承诺到时候一定出兵帮助司徒孟泽夺得军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二夫人开始慌张,连司徒孟泽也淡定不了,他睁开了眼睛,微皱起眉头,眼神凌厉。
二夫人气得站起来指着若锦质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和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才是一伙的,有信有证据!”
“证据?”若锦挑了挑眉毛,呵呵笑道,“我就是最大的证据,其他的证据都是伪造的!”
“二夫人,你昨天晚上让丫头过来说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结束,我还纳闷,直到今天下午被你们司徒府的人押到这里,将我与你之间发生的事情诬赖给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我才明白,你是要借刀杀人。你好阴险,这一招借刀杀人不但将我们之间曾经的合作毁灭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将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都拖下水,成了你们的替死鬼……”
“你……你胡说……”
二夫人急得直发抖。司徒孟泽没说什么,起身拉着他**坐回椅子上,紧紧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二夫人,你可以无情无义、过河拆桥,我却做不到这般冷心。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这事情不关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我不能让他们代替受过,我在北地举目无亲,全靠他们的关心。可是二夫人你这么冤枉他们,我实在看不过去,我若锦向来行得正站得直,是我若锦该承当的部分,我绝不皱半点眉头,不该我若锦承担的,二夫人,大少爷,对不起了,我是不会替你们承担的。”
“你胡说,我今天才跟你第一次见面!”
二夫人急得站了起来,又被司徒孟泽按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算看明白一些,若锦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以后怎么办?西北她是回不去了,北地也待不了,难道又要四处流浪?
司徒御宇也看明白了,对我微微一笑,过来扶着我坐回位置上。
“第一次?”若锦惊讶道,“二夫人,你糊涂了?我们相识已经有四年了!”
“胡说!就算找奸细,我也要找个西北特征不明显的人,怎么会和你……”
“既然二夫人都想到了这点,为什么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就没想到?”若锦抓住二夫人话里的漏洞,转身对元帅说道,“司徒元帅明鉴,我若锦生就一副异常明显的西北人特征,就是赫连阀那边要埋伏奸细在燕都城里,也绝不会选择我。若锦因为犯了错误,从家里逃出来,西北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原想着北地地域广阔,北地人热情好客,司徒元帅心胸宽广,所以才逃到了北地。司徒元帅,我既不是奸细,也不是刁民,我只是一个从西北逃到北地寻求一处安身之所的弱女子,偌大的燕都城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吗?”。
二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石头跑了,她的脚趾头也保住了,她松了口气,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元帅清了清喉咙,还没说话,门外响起了彩玉的禀告声。
“王将军求见元帅!”(!)